十月份,村南头吹来的暖风一天天的将满地的玉米吹成金黄色,提醒着人们,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铃铛用力点头,麻利的到屋后取来玉米秸,坐在灶台前喜滋滋的开始烧火。

二人谈话之际,屋外始终是人声嘈杂,方翔透过大敞的黑漆木门,现乡亲们都围着谢玉音开来的车在瞧着热闹。谢玉音开的是路虎fuguodupro神行者,六十几万的车子,透着庄重与大气,虽说这尚算不上是名车,可宁远村的村民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越野车,此时见到真品,好奇、艳羡,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刘大壮拍拍铃铛的脑袋,嘱咐她要乖听方翔的话后,这才转身离去。

刘大壮怕方翔不懂,忙解释道:“咱村里以前也种过西兰花,大伙儿想致富嘛。结果被一个城里人忽悠了,他说咱们这里土质好、种西兰花准。他把种子卖给咱们,等收成了,有多少要多少,结果全村六百多亩地有一半种了,想想真操蛋,你说咱们这些实诚人,咋就这么容易糊弄哪。”

“哈哈哈…”找到解决虫害办法的方翔忍不住大笑起来,铃铛吓了一跳,歪着小脑袋望着得了失心疯似的方翔,一脸的疑惑不解。

“唉,看来种地还真是个技术活,光有热情与力气还不行,关键得走与科技结合的路子。可是与科技结合,就得舍得下本钱投入,嘿,绕了一圈,又到了最让人头疼的钱上了。”

此时铃铛也是连做手势带比划,方翔这才搞明白,原来铃铛现这些捕蝇草的诱捕夹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方翔又问:“最多的一个夹子,吃了多少虫子?”

铃铛大眼睛中光芒一闪,猛的跳了起来,咯咯娇笑声如银铃疾振,脆生生的带着一抹令人迷醉的味道。而双手高举做欢呼雀跃状,方翔这才现,什么泫然若泣,什么委屈哭泣,都只是小丫头在跟自己闹着玩,那明澈如清潭的大眼睛,哪有半点的红肿与泪痕。

“虫子。”刘正午道,“这西蓝花特招虫子,一般情况下大家都用农药除虫,可老庄稼把式都知道,这菜沾农药多了,味道就差了,那些大酒店验菜的师傅眼睛跟嘴巴都毒着哪,根本混不过关。这一等品跟三等品的价钱,可是差了三倍。以前一等品的货源都被外省占了,江浙省的泽水村专出一等西蓝花。翔子,你要是能解决了虫害这一关,呵呵,即便种不出一等品,二等品也是有把握的啊。做叔叔的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算上运输费用,你在宁远村要是种不出二等品,你压根赚不到多少钱。”

“不中不中。”刘大壮连连摇头,先是起身隔着窗户往外望了望,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道:“魏大叔,你也知道,救济款是每年都有,按人头每年每人一百多,可这些年,谁看到了?毛都没一根。”

先娱乐生活太少,方翔毕竟是在大城市呆惯了,网络化社会出来的人,乍一来到这种业余生活少的可怜的地方,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宁远村没半点的娱乐设施,这里的村民习惯晚上九点睡觉,电视都很少看,一来怕费电,二来,只能收到一个台,实在也没什么好看的节目。还好方翔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听听音乐玩玩游戏,多少是个消遣。

方翔眼中一亮,轻手轻脚的坐在老者的身畔,笑嘻嘻的端详着老人家那悠闲自得的态势,好半晌后方才轻声道:“魏爷爷,我回来了。”

有酒有菜,众人吃得是有滋有味。酒酣耳热之际,大伙儿扯开嗓门家长里短的聊开了,就有人不无羡慕的道:“大壮,你今年好收成啊,一亩地比大伙儿多打一两百斤,真行啊。”

刘大壮心花怒shubaojie放,笑得见牙不见眼,嘴上忙谦虚着:“都好都好,大家都不差,今年多亏了老天爷照顾,没病没灾的。”

“是啊,今年真是个难得的好年头。一亩庄稼比去年多打两百多斤苞米。照去年九毛一的价格,这就是小一百块啊。”村民刘有三喜不自胜的嚷嚷着。

众人被挑起话头,纷纷谈论着今年的玉米价格,统统都是一副希冀加期盼的架势,好似那一张张的小红牛已经到了口袋似的。

热火朝天之际,却有人开始泼凉水:“先别高兴的太早,去年猪流感横行,今年养猪的势必少,少了养猪大户收购,苞米的价格能贵的起来吗?有点心理准备的好。”

不急不缓的语气,有着胜似闲庭信步的悠闲劲儿,却正是始终默zhaishuyuan然无语的魏老头。

要是换了旁人在大家的兴头上泼凉水,大家一定不会给他好脸,只是开口的是魏老头,这就另当别论。老爷子走过南闯过北扛过枪打过仗,抗美援朝那阵官拜团长,在宁远村也是一受人景仰的主儿,所以即便他说的话众人不爱听,可也不敢犟嘴。何况老爷子吃过的盐比大家吃过的米都多,谁又敢说他的话没有道理?

所以魏老头这一开口,刘大壮大为紧张,眼睛瞄着方翔,嘴角抽搐了一下:“玉娃,你说呢?”

刘大壮一吱声,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方翔的身上,目光都变得有些焦灼起来。在众人眼中,魏老头是德高望重的长者,而方翔才是识文断字跟外面社会接轨的秀才,不是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嘛,有事问方翔这个秀才,准没错。

方翔知道魏老头说的有道理,只是又不好打消刘大壮等人的兴致,这便含糊其辞的道:“魏爷爷说的在理儿,不过玉米的需求,跟贸易的进出口量也大有关系,所以咱们还是等到收购玉米的来了再说吧。”

……

一天后,开始有收购玉米的商贩来到了偏远的宁远村。一切就如魏老头所说的那般,今年玉米的价格大幅度下降,去年均价为九毛一,最低为八毛五,今年收购玉米的贩子开出的价格为七毛三。

“老板,不能再高点吗?大家伙种点地不容易啊。”宁远村的村民开始跳脚骂娘,然后个个围在收购商身旁,套着近乎,希冀能提高一点收购价。

“没办法哪,就这价位,最高出七毛七,不过你们这里太远,总得给我点路费钱吧。你们可以打个电话问镇上,我不怕打听。”收购商叫郑四,每逢收成季节,总是会来宁远村光顾,此人手短脚短胖如弥勒,看来一团和气,只是那绿豆小眼却处处透着精明。

郑四的面上也不见了往年那套近乎拉交情收购粮食的劲头,懒懒散散的说着话,就像是没吃饱饭,“大家要是不想卖,可以再等等,我无所谓。不过你们可以想想,往年这时候收购商一来都来好几个,今年为什么只来了我一个?没别的,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去年跟年初猪流感横行,虽说现在消停了,可养猪的还是少了,玉米没销路,今年玉米又是全省大丰收,这价压得惨喽。哎呀,我现在很可能是收多少赔多少,你们不卖正好,我也懒得担这个心…”

郑四喋喋不休的说着降价的原因,诉说着自己的难处,他说的虽大部分是实情,只是那肥嘟嘟的嘴角趾高气扬的冷冷笑容,就好像是在施舍嗟来之食的土财主,而瞅着他那爱答不理的架势,真是让人恨不得拿起秤砣狠狠的塞进那张开阖不停的胖嘴里。

郑四上午来到宁远村,一上午没人卖玉米,刘大壮开始打电话给别的乡镇,询问玉米的价格,消息反馈回来,今年玉米价格急降,只是比起公道价,郑四给的价钱又低了三分,想来这奸诈的胖子是吃准了宁远村缺少运输工具,无法将这么多的粮食运到镇上去卖,所以坐地压价。

‘这死胖子,这种黑心钱,生儿子没屁眼!’村民们暗自咒骂。

恼也好,骂也罢,该卖的还是要卖。玉米这玩意特容易走分量水分,再搁上个五六天,一千斤玉米能少个小几十斤,这流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钢?哪。而且赊欠镇上的化肥要还,秋耕所需的小麦种、农药等等的也要提前准备钱…

一涉及到钱,大伙儿就没辙了,开始有人卖出玉米,有一家带头,6续就有人跟进,一袋袋的玉米进了胖子的拖拉机,换来薄薄的一叠钞票。村民个个哭丧着脸如丧考妣,前几天因丰收带来的喜悦,全然消失无踪。

夜晚时分,各家各户开始生火做饭。炊烟袅娜升起,薄纱似的烟岚笼罩在村子上方,平日里那温馨一片的炊烟,此刻却像是一块阴霾的乌云,笼罩在众人的心口,压得大家心口难受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