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不知道是哪间宿舍在放歌曲,若有似无的飘进来一个清雅的女声,特别映景。“……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可学校说,两年后会把你的档案自动转移到人才市场。档案留在临湖,对你找工作,对你在这里扎稳根、站住脚,都是有好处的。”

让夏志远罩着我?让我承夏志远的?真是笑话!夏志远是个什么人?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一个没文化没素质的暴户!一个思想和行为皆龌龊的男人!但凡我一想起夏志远,我就连恶心都来不及。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拒绝了“开源集团”在两个月前的招聘会上伸给我的橄榄枝这事,让他感到失望了;毕竟,“开源集团”向来都是以薪水高、待遇好而闻名于省城临湖各大高校的,像我们这种社会新新人类,莫不以能进入“开源集团”工作为荣。但是我——作为这一届我们法律系十大高材生之一的韩笑,却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份为期一年的律师助理的工作。

周洲又迟疑了一秒钟,这才低声说:“我把档案迁回来了。”

我跟着惊愕了半秒,“什么时候的事?你回临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星期一早上过去的,下午就到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家里有事,所以我当天晚上就坐车回来了。”

“周洲……”我突然有点儿想哭。“你怎么能这样呢?”

兴许周洲是听出了我话中的哭意,不说话了。

当着赵珊的面,我吸了吸鼻子稳住绪,又问他:“你家里到底生什么事了?你都在忙些什么?”

周洲又沉默了半天,这才沙哑着嗓子憋出这样一句话来:“对不起韩笑,我们分手吧!”

我也沉默了,可我倔强的脾气导致我的沉默是为了更强烈的爆。下一秒,我用高八倍的尖利嗓音愤怒的朝他喊:“去你妈的,你个王八蛋吃错药呢吧!活腻了想死呢吧!我告诉你,想分手?门儿都没有。”

我喊话的时候周洲在那头一个劲的叫我的名字,“韩笑,韩笑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我听你妈!”在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几欲撕裂的喊声的同时,我感觉到了脸上辣的湿意,赵珊见状慌忙跑过来拽我。“你先听他把话说清楚……”

我一把推开急了的赵珊,继续冲电话里的周洲嘶声喊:“周洲我告诉你,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话没喊完赵珊又抢上前来拽我,还抢我手里电话,我一边推她一边紧紧的护住手机,死活就是不松手。于是在我跟赵珊拉扯间,我听见周洲在电话里鬼哭狼嚎的喊:“我要结婚了!韩笑,我要结婚了!房子我家里都买好了。可是韩笑我不爱她!我只爱你!韩笑我只爱你……”

我的心猝不及防就沉到了谷底,我突然就觉着累了,觉着万分的无力。

我怔怔的望着赵珊,仿佛她的脸长得很奇怪似的。周洲的话还在我耳畔继续萦绕:“韩笑对不起,我爸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可我之前就问过你好几次,我让你毕业后跟我回武汉,咱们结婚,但是你不同意,你说你要留在临湖……”

我听着周洲这番在在理的话,忽然间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周洲他有他的考虑,然而我也有我的顾虑:我才二十一岁,我才大学毕业……我无法想象二十一岁的我,还未经历社会磨砺的我,还未在大好年华里释放青春的我,结婚以后的样子。

别看我偶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马猴样,生起气来那嘴巴里的脏话一串接一串的,但实际上我这人胆子真挺小的。结婚?我连想想都觉着可怕!

我不说话,周洲也不说话,话筒里安静得仿佛武汉那地方就是一片虚无。我心里倏然间就揣满了无数的挫败和灰心。

直至很多年以后,在我上无老下无小,孑然一身的时候,黄文丽曾经问过我:韩笑,那时候没跟周洲结婚你后悔么?

我坚定的摇头。

我脑子里承载的所谓“理智”这种东西,份量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一种被社会认可的存在感。

就像赵珊说的那样,我们这种人永远都需要拥有一种社会存在感,来印证我们还有血有肉的活着。这种社会存在感,能化作一种力量,它会帮助我们最大限度的修复自己伤痕累累的心脏,让它持续不断的跳动。

那时候我想,竟然周洲要跟我分手,那就分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