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家主人都还没下来,只有佣人在忙碌,一见牧锦,都十分惊讶,且不知如何称呼。

琴嫂是魏熙然的保姆,魏熙然小时候吃过她的奶水,这种身份算是古时的嬷嬷了。安市的所有千金身边都有这么一个保姆,像江丹姿身边的王妈便是。不到成年,这些千金小姐平日若是单独外出,保姆都是要陪伴在身边的,魏熙然跟琴嫂之间的主仆之情自是非同寻常。

当下冯贞静连连说好,本打算派车送牧锦回去收拾东西,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要亲自去一趟,看看女儿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冯贞静坐在离牧锦最近的地方,后面的事都有牧玉翔去讲,她也不说话,只专心地观察着面前的姑娘。

年轻人纷纷问好。

“摔到哪儿了?”

后来牧锦总算是在洗手间里找到了化妆包,帮她拿了出来。魏熙然道谢之时,狐疑地说:“怎么会放到那里去了,我明明没有拿过去的。……你怎么知道是在洗手间里?”

又是孟令晨出来打圆场,哈哈笑道:“服务员,时间也不早了,去通知起菜吧。”他只字不提刚才说的事,可对牧锦的态度却已有了大大的变化。原来眼神里的一丝丝邪念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正儿八经的尊重。

魏熙然三番四次下绊子让牧锦难堪,偏偏面上还要做出那种温柔可人的假象,最后甚至使计谋陷害牧锦。

她那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和大部分穷人一样,在心里对富豪阶层生出了“仇视”心理。她的气质达不到这个圈层的标准,她的举止在他们看来十分粗鲁,她的言行于他们而言极其野蛮,他们觉得她什么都不懂,觉得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人沟通交流。而她的回报,则是对他们牙尖嘴利的讽刺与反驳。

现在对于牧先生来说,孩子还活着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但是,表妹这个人真的很疯狂很变态,很有可能真是骗自己的。牧玉翔不由考虑起这种可能性。

冯贞静走到牧玉翔的书房门口按了按门铃。

牧锦早已晓得牧太太是自己的母亲,但现在这种场合她根本不可能扑上去认亲。她只是带着一点点看清对方容貌之后恰到好处的惊讶,眼中的不解一闪即逝,尺寸拿捏极其得当,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宁静,然后微笑着颔,像陌生人一样问好:“您好。”

“我听你妈妈说,你跟我一样大?”江丹姿问道,“你还在读书吗?”

“太太,不好意思,刚才我忘记了您要和仁馨修慧的理事会面的事情了。”王妈一脸歉意,“但是我下午现的那件事实在是太令我惊奇了。”

夏薇沉吟了一阵,依旧狠心点头,“当然!也许我可以让他多给我一些呢?那个赚五千的,就只能给我五千,再多都没有了!”

“大哥,你看我的头!”江丹姿是个典型的兄控,从小爱缠着大哥,她觉得自己大哥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勇敢最能干的人。

江丹姿美滋滋的拿着镜子左照右照照了好久,才在王妈的催促下离开步行街。

牧锦笑盈盈地站起来,“好的,小姐请坐。梳头每个五十元。”她把价格一下子提高了九倍。这可是豪门千金,平时请个造型师去家里都是几百几千,梳个头只收她五十,已经很少了,不赚白不赚。

“小静,你已经起来了?妈马上给你煮饺子吃。你爸还在睡。”林晓兰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牧锦转身拿杯子。

“魏静!夏薇!快点进来,门口不需要你们迎客了,快跟我来,到999包房去服务。”

牧锦早就看出路仕铭与魏熙然之间的肮脏关系了,她在外面想了许久,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在女士中间,牧锦引起的讨论总有一股酸味。但在男士那边,她就要受欢迎许多了。

果然,琴嫂竟还点了点头,“太太,小姐说的对,我一时之间还有点不适应,怕照顾不好小姐。”她仗着自己在牧家干了二十几年,耍起老资历来了。

老马差点忍不住摇头叹气。

牧锦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垂眸不说话。

牧玉翔皱起了眉头,“怎么,熙然走了,琴嫂有些悲伤,不能适应?那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老马,给琴嫂放几天假,等她能适应了,再说吧。”

这个“再说”,就不知道是不是让她再回牧家或者另有安排了。

从牧玉翔的角度来看,家里雇了佣人,本来就是为了得到舒适的服务。佣人跟小姐的感情深是好事,可你这本末倒置也太过火了些。我家女儿在外面替别人家女儿受了十八年的苦,回家来还要受你这佣人的气?!既然你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来我家了,豪门钱多,但也不会花钱找罪受,不缺你这一个两个佣人。

冯贞静想要说什么,可瞥到牧锦淡然地站在一旁,还是没说出来。

琴嫂竟没有听出牧玉翔的潜在台词,还连连点头,“谢谢先生体恤。”

老马替她惋惜了一阵。

牧玉翔挥手让琴嫂离开,又对老马说:“你选一选,找个牢靠点、不多事,也不骄矜的保姆来照顾锦。”

牧锦本来觉得没有必要,自己都十八了,又不是奶娃娃,而且转校进了圣格纳女中,一周只有两天在家,用不着什么保姆。不过她现在学乖了,不再自作主张。若是安市的千金都有保姆,就自己没有,不知私下会传出什么话。不做出头鸟,方是融入这个圈层的正理。

老马应下,转身去了佣人休息室。找到琴嫂,看着对方还不明白的样子,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匆匆嘱咐了一句,“琴嫂,你要记住,你在牧家做事,拿的是牧家的钱。你回家去想几天,把这个问题想通了,我再跟你联系吧。”

琴嫂莫名其妙一阵,又故态复萌,跟相熟的女佣说起魏熙然,记挂她现在怎样了……

牧玉翔夫妻搂着牧锦的肩膀,带她到小客厅里坐下,总算有时间跟女儿说起家里人的情况。冯贞静拿了相册过来,一一指着相片介绍,告诉牧锦这两位是爷爷奶奶,那两位是外公外婆,这是姨妈,那是姑婆,总之一表三千里的亲戚都介绍了一个遍。当然,除掉了沈懿芸,牧家也没她的照片。

牧锦对这些都知道,但她依旧态度恭敬地认真记住。

牧玉翔满意地感到,这个亲生女儿似乎比原来的假女儿聪慧强记,更兼不娇气,说不定还能继承牧家的事业。

冯贞静却时不时走神,微微叹息。

说完了牧家,自然又说到世家。安市的富豪,景山大道只是一个区域,俗称老牌豪门居住区。而在临海大道,又有一群新贵,暴户、it精英、新兴行业的显贵,都是住在那个地段,那边鱼龙混杂,没有景山这边纯粹。

除此之外,更有外来户居住的牡丹园别墅区,新开的中产阶级聚居地温泉城、中央公园等,都是有钱人住的地盘。

牧锦倒是次听到这些方面的详细内容,听得入神。牧玉翔跟女儿也说得投缘,又讲到了安市的诸多集团、公司、工厂、服务业等势力划分。

讲到中午,牧玉翔才惊觉,跟尚算未成年的女儿说这些,有必要么?

冯贞静看看时间,站起来,“好了,该吃午饭了。锦,你爹地就是啰嗦,以后别理他。”

牧锦笑嘻嘻,“不啊,爸爸说的很有趣!我记下了不少。毕竟我回家了,有些事情不懂的话,丢的不是我的脸,是牧家的脸。所以我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夫妻两个一凛,觉女儿居然考虑得如此深远。牧玉翔更高看女儿三分。

冯贞静故作埋怨的语调,“就算是要听也不急于一时对不对。下午妈咪打电话让人送品牌图册来,非要把我女儿打扮得漂亮优雅才行!光听你爹地说故事,可说不出一朵花儿来。”

“好,谢谢……妈咪。”牧锦别扭地喊出这个称呼。

冯贞静和牧玉翔都乐了。

接下来的两天,牧锦都在忙碌之中。挑了一个下午的衣裳,晚上又做了全身的保养,头护理、脸部护理、手足护理、香薰spa,第二天跟家装师讨论自己的小套房装修设计,做什么样的新家具。牧玉翔安排人手给她更改户籍、办理转学手续,冯贞静则是计划找个机会将牧锦介绍给牧家的世交。

到第三天,牧锦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生。

吃了晚饭,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谈话聊天,气氛温馨宜人,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冯贞静说起明日要带牧锦去看望姨妈,也就是裴御东的母亲、裴家的太太,忽听老马难掩惊愕地来报:

“先生、太太、小姐……熙然小姐突然来了。”

“什么?”冯贞静惊讶地站起来,“下这么大的雨,她怎么过来的?”

牧锦却是镇定。

就说嘛,魏熙然那女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离开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