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锦被她注视得羞赧起来,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她几眼。上辈子她可从来没得到过母亲这样专注的目光洗礼。

三辆车分别到了距离最近的圣罗兰私立医院,恰巧是孟家投资的医院,院长是孟令晨的二叔。此刻人肯定是不在,不过听侄子打电话来说起,也就立刻安排了最好的护理医生和病房,一行人直接向着五楼的高级病房而去。

“还好吗?”

用餐结束后,这帮少爷小姐站起来准备离开,各自穿上大衣,拿上包。

他不是傻子,有些事情……谁知道呢?

她惯常的表情就是咬着嘴唇,用那双还称得上算大的眼睛盯着别人看。好似全天下的人都辜负了她,只有她最完美最纯洁最心善。这副模样欺骗了很多人,江丹姿与裴御东就曾是她最坚定的卫士。

就连满心希望给她幸福生活的父母都毫无办法,只能放弃了她。

冯贞静听得呆住了。居然会有这样的隐秘。可是这件事说不通啊,她明明看见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而女儿也很像那个小姑娘的母亲,年纪又相同。

这个书房是牧先生专用的,里面有许多私人用品,也有商业机密,厚实的大门隔绝声响,平时就连牧太太也不能随意出入,佣人打扫时,牧先生都会在一旁看着。

冯贞静听说是江丹姿的朋友,便招手道:“丹姿的朋友吗?过来我瞧瞧。呀,这孩子长得真……”

若是自尊心太强的人听到这句话,只怕会着恼。但江丹姿却完全没有半点故意羞辱人的意思。

王妈心知这件事关系到牧家的隐秘,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脸上堆笑道:“太太,我就是汇报一下今天看到了一家新开的店……”

牧锦无语。

“但是……”江丹姿悄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朱叔做的跟千昭屋的口味不同……”

已经是下午了,附近的一些商铺66续续懒懒散散打开了门,也没有很想做生意的意思,这些商铺老板基本上都住这附近,呆在家里也没意思,不如过来开了店门和周围的邻居随意聊聊天。

她这会儿正从云霞公园云霞山的云霞寺里出来。安市大年初一有不少习俗,比如到就近的寺庙上香,撞撞寺庙里的祈福钟,为寺里的长明灯点灯油等。因此云霞公园的云霞寺、南湖公园的南湖寺,以及城中心的昭明寺及明远寺都是大年初一最热闹的地方。

牧锦还保持着手掀起纱布的状态,闻言连忙放下来盖好,回头笑道:“妈,你吃吧,我吃素面就行了。”

牧锦十分安静,站着丁字步,上身微微倾斜,脸上依旧带笑,动作简单优雅。不知怎么,她就像是站在聚光灯下一般,一屋子人的目光全部凝聚在了她身上。

领班徐小姐站在电梯门口叫两人,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这女人叫魏熙然,原名是牧熙然,在牧锦回归之后,才改回了原来的姓。她真实的个性暴虐又凶悍。很多年前,牧锦还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曾经在餐馆里做服务员,那时就吃过她的亏。

“这女人,只要一会打扮,就是现实版麻雀变凤凰啊。”

林晓兰坐在牧锦另一边,心如刀绞。她开始后悔,失落与悲伤在心中啃噬。好好的女儿,竟然是别人家的,而自己又拿什么去养亲生女儿呢?

……

“夫人,到了。”前面的司机提醒了一句,靠路边停车。

冯贞静下意识问:“哪个是你们家?”

“呃,夫人,里面开不进去,下车之后还要走一段路。”司机解释。

“哦。”

牧玉翔和律师、助理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

冯贞静一踏上路边的地板就踩到了一块翘起来的地砖,溅了一脚泥,雅致的石青色缎面高跟鞋顿时染黑了,吓得她小小惊叫一声。

“小心。”牧玉翔扶了她一把。

冯贞静惊魂未定,不禁抬头打量面前这条黑街暗巷。纵是在白天,这里的空气都是黑黢黢的,一栋一栋红砖矮楼挤在一起,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三米。路边还堆积着各种不明物体和垃圾,前些天下了雨雪,一滩滩泥水汪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处处皆是陷阱。

牧锦和林晓兰轻车熟路地跳过一些碎裂的地砖,一边指引着后面光鲜体面的四个人,同时也熟络地跟街坊邻居打招呼。

“这里原来是个贞节牌坊,不过纪念的是哪位已经不可考了。”穿过一道白石剥落的牌坊,左拐再走二十来米,就是魏家所在的大板楼。从一楼正中间黑洞洞的楼门进去,仿佛进入了妖怪的嘴,一下子被黑暗吞没。电灯是有的,可在晚上才会开。电费分摊到各家,于是白天整栋楼都约定俗成不开灯了。

哐当——!

牧玉翔的助理率先跟着进门,结果视觉还没适应,一下子就将楼道里堆着的一个破脸盆给碰掉了。

“小心。”牧锦提醒,“先闭一闭眼再走,就能看见了。我们家在二楼,楼梯在两边,注意别把别人家的锅碰掉了。”

大板楼不是每家都有小厨房,于是有不少家庭是在楼道里放个小煤炉,开着门就在楼道里做饭。那种时候进楼才叫酸爽,烟熏火燎,眼睛睁不开,喉咙也紧。

走到拐角上楼梯的地方,一阵浓郁的臭味传来,冯贞静差点呕吐了,牧玉翔和律师、助理都连忙捂住了鼻子。每层楼就这么一个厕所,和洗漱间挨在一起,楼里的人早已习惯了这个味道。

啪嗒啪嗒……

后面四人沉默地跟着走,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魏家的门口,林晓兰掏出钥匙开了门。

总算有了一丝光亮,而冯贞静的脸上已然布满了泪水。

“坐、坐,随便坐,我、我去给你们倒水。”林晓兰很局促。

“不用了,林女士,请坐吧,我们在这里等就好。”牧玉翔礼貌地拒绝了。

冯贞静抽泣不止,她在为女儿的过往而悲哀。

牧锦有点别扭,“……妈妈,你别哭。”

牧玉翔搂住冯贞静颤动的肩膀。见识了贫民区的情况之后,他对女儿也充满了怜惜之情,轻轻拍了拍牧锦的肩,不知该说什么好。

律师与助理僵在那儿,面部表情诡谲莫变。在他们看来,这位豪门千金也太惨了点……

林晓兰知道这些贵人肯定是在嫌弃自家的环境,她心情也不佳,呆呆地坐在小凳子上抹眼泪。

两间屋子,外间有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方桌,牧锦做作业,吃饭都是在这上面。还有一些散乱的小凳子,一张长沙,那是牧锦晚上睡觉的床。沙底下有两个木箱子,拖出来,里面摆放着牧锦的衣物,还有日记本、书包课本、照片,一些从小积攒的小玩意儿。

虽然到了牧家可能都用不上,但牧锦还是准备全部带走。她的东西不多,半个小时后,基本都收拾干净了。

她停下来,给林晓兰交代事务,“妈,那个梳头的生意你继续做下去吧,我建议你自己开一个饰品店和化妆店,招几个店员。化妆生意还是不错的,日子长了之后,你还可以招个摄影师,做写真摄影的项目,最后再做婚庆和活动策划……”

牧锦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不了解这个方面,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入手,开个洗衣店,买大型的洗衣机和烘干机,干洗和熨烫都可以接,顺带做缝补的活计,也是不错的方向。这样,你和爸可以一人负责一家店,都有事情做。”

林晓兰哪里知道这些事,但她不断点头,一一答应。

冯贞静和牧玉翔对视一眼,觉女儿的思路清晰,规划也很合逻辑,看来是个可塑之才。难为她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头脑却这么灵活。

“是啊,林女士,你签了补偿协议之后,正好就有了开店的资金,这不是很好吗?”牧玉翔的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趁现在牧先生和牧太太都在,你们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考虑是否需要增减一些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