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早就把家门口这条巷子封了路,这只队伍走在黄昏的光影之中,唢呐之声欢快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倒叫听众品出几分凄厉来。

汤团,也就是现代常说的汤圆。制汤团的水粉用泡过水的糯米磨制而成。里面的馅料虽然称不上多稀罕,也没有杂七杂八的花哨,单单是猪油白糖就已经很香甜了。要不怎么能够糊住门神的口?大冬天里热热的盛上一碗,一口下去又香又糯。

门外,背着自己骨殖的红绡也跑向韦氏,两母女抱头无声无息的痛哭,然后互相扶持着走入一片亮光之中。

不知是不是四郎和槐二的到来惊扰了吹笛人,他们一来,笛声也消失了。

韦氏又和保柱搭了几句话,就告辞进了绮年阁,准备把这笼胎盘饺子给自家女儿送过去。

王厨子并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绮年阁里的姑娘都是养着招待客人的,当然,族里有些老爷也偶尔去一两次。生下来的孩子,别人家的一般都是打掉,自己族人的都是送往暗部。现在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少爷病好之后,就不会再吃这些东西了。”

旁边的饕餮殿下刚从外面回来,因为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到四郎,正在熏笼处烤火。此时见四郎陡然惊醒,忙过来把他揽在怀里,温柔的哄劝他“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吧。”

她心里看不上这样小家子气的做派,却还是笑着站起身,甜甜的唤道“干娘~”

这几个条件都满足之后,他就算是初步踏上鬼修之路,有了些自保能力。但如果没有人指导他鬼修功法,那他也只能一直以灵体方式活着,不是被道士抓去炼化,就是被什么妖怪当补品吃掉。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弱小的存在。

四郎也做过酱嫩姜,那可真是水磨工夫。

蒋铁夫努力睁开眼向前方看去,果然茫茫雨幕中有一座小庙。他心里微微有些奇怪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会有一座寺庙?

可是朝廷依然不肯开城门。说是流民中起了瘟疫,禁闭城门是为了城中居民的安危。

“你喜欢这种蠢笨的小兽?”有个软糯的声音问他。

所以总的来说,四郎的确算是个温柔又心善的小狐狸了。虽然他从来不曾去路上捡小兔子小鸟回来包扎,也不曾天天敬拜各路神佛为世人祈福,更不曾见到野兽捕食可爱的小动物就心疼不忍,但是他会情不自禁的偷偷亲吻一朵花,会友善的把倒在地上的老人家扶起来,遇到有街坊上的邻居遇到点难事,他也会量力而行能帮就帮。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现自己身边的场景忽然变化了。

四郎被小东西的称呼雷哭了,自己好歹也是个男人啊亲!可是扭头看看自己的团子般身形……

也许正如蓬蒙自己所言,他的确是个极端自私,记仇但是也很痴情的人。因为他曾经意图谋反,杀害自己的师傅大羿,所以被巫族施加了万蛊之刑,他自认为巫族十分对不起他,所以对自己的种族毫无眷恋,只肯忠于当年替他求情的嫦娥。

要是不跟紧前面的侍女姐姐,岂不是要被困在这一片云雾中了?四郎暗自警醒,忙打起精神认真看路,生怕一个不慎一脚踏空。

大羿和嫦娥也算千辛万苦走到了一起,婚后异常恩爱。

隐身在一旁的胡恪听了这话,心下大赞这个读书人见识不凡。恨不得立刻跳将出去与他结交结交。

想到食脑山魈的凶残,又替道士和张鲁担心“也不知道他们几个能不能打得过?”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噩?”赵宣坐在床边一面穿衣服一面想。

因为喂养的精心,四郎如今的狐狸形态已经颇为圆润。

这声音开始在自己的车子后面,渐渐到了车子旁边,现在似乎就在自己的后背那块!车夫好像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像是三伏天里猪肉放臭了的味道。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他讲到这里,四郎听明白了“然后你就去捉了一条鱼打算给那位公子治病?”

厨间的四郎也听到了这番争吵,就有些奇怪的问趴窗户外边一边闻着烟火气,一边晒太阳的饕餮“世上真有移情花吗?”

听他这么一说,不说二哥感兴趣,就是四郎也觉得这笔生意值得一做。毕竟,喂养上古凶兽绝不仅仅是做些好酒好肉就能敷衍过去,时不时给开个荤,才是安抚饕餮殿下的好办法。而且,有杨时臣这样了解一点底细又知情识趣的聪明人作邻居,对住满了妖怪的有味斋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华阳见这几日店里要忙着制作中秋的月饼,很有些忙不过来的样子,便做主留下了她。

然后把小狐狸抱到膝盖上问他“今日怎么没有在前面玩啊?”饕餮殿下向来是高贵冷艳不把凡人放在眼睛里的,从来不愿意踏入前面铺子一步。四郎要开铺子要给凡人做菜,他也只当是小狐狸在玩乐。想来若是他家小狐狸心血来潮想给那些菜式里加点毒药,他也只会说“xx,去找点鹤顶红回来。”幸好四郎有两世经历,才没被饕餮这个精分帝胡乱养成个混世魔王。

做好后,就嘱咐耐心稳重的槐大看着用文火慢炖,到熟烂的时候就可以起锅装盘。

他本不是个蠢人,想了想就抬头问饕餮“他给我这个,是……是想要换些什么吧?”因为他也知道自己除了会做菜,实在没什么本事值得番僧交换,身边的各色珍宝好像都还是饕餮的,这话问的就有些没底气。

说来也怪,以前他一餐吃好几斤的米面都不够,反而觉得五脏六腑都空的慌,现在只喝了半锅粥就觉得胃中充实,这有味斋真是邪了门了。

难道在汴京开食肆这几年,因为他养伤没有再出现过就觉得他再不会出现了吗?太甜了。

这也是饕餮的一个好处,尽管他在妖怪界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平时总爱端个“老子就是这么酷炫”的冷面架子。但用法术给四郎打下手,从来是随叫随到,反复试验,不辞辛苦的。

这女孩子看着比小娃娃大一些,也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此时一哭起来,那冷面道士倒有点不知所措。

四郎见她要走,便笑眯眯的对她说“谢谢这位姐姐。”

陶二把他提溜在手里,已经知道他的确是凡人,再厉害的妖怪化形,也不可能在他面前保持人身的同时一点修为也不露。

虽是初秋天气,他却冻的哆哆嗦嗦,迷迷糊糊中只见从云青白的脸上现出一个诡异的笑,还是只说“李郎,我做牛做马也与你在一起,你呢?”

马车里下来一位公子哥儿,不知别人,正是这坛醉蟹的主人——柳公子。

此人四郎也是认得的。正是那位李府柳姨娘的异母哥哥,唤作柳从云的。

买菜的槐大也回来了,正在把新鲜的蔬菜瓜果往后厨中码。如今时节好,瓜果梨枣都是尽有的。鸡头也上市了,前几日青崖山还来人送了许多鸡头米并一大筐子秋蟹。

完腊药,就看到郑大夫笑眯眯的和胡恪坐到一起,一边喝粥,一边互相讨论些疑难杂症。黑胡同坐在华阳身边接受涂山氏礼仪培训。陶二哥喝一口粥就抬头看看四郎,四郎对他咧着腮帮子笑,笑得面瘫脸的二哥也莫名其妙高兴起来。

槐大和槐二端着粥碗在院子里祭树先用筷子往院内栽种的树木都抹上一些,然后用斧头或木棍敲打每株树干三下。口中还唱道,“管你结枣不结枣,年年打你三斧脑。”“看你结杏不结杏,年年打你大三棍”,据说这么做了,就有给树木除虫防虫之功效。

屋子外面黑黢黢的北风呼啸,屋子里面的气氛却温暖如春。四郎一边盛出些腊八粥放在窗户和灶台上,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一屋子的妖怪和人类,在心里默默的祈祷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