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秋头一次见桃花撒娇,桃花这个孩子一想倔强,但是一向只和她娘亲,从来不粘自己。眼下桃花拉着他的袖子,小脸朝他笑得灿烂,“爹爹”两个字叫得娇声娇气,方德秋的心都化了,哪还有不同意的。

方德秋呢,回来虽然只是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在方家的所见所闻,赵四家的说的那些事,他不用细想就知道唐氏有多么的辛苦,见她不说,他便也不提,只是憨笑着执着她的手,好似怎么也握不够。

“什么?他竟然敢这么说?”方德秋咬牙切齿地问。

方德秋猛地收回了拳头,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闷声大哭了起来。这是老实人被逼到了绝境,无可奈何的妥协。

方德秋本想看在爹娘的面子上,在全村人的面前先不作,但是见方德春如此恬不知耻地套着近乎,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翻滚的愤怒,挥出一拳,狠狠地打在方德秋的脸上:“呸!你不配叫我三弟,我没有你这样要我性命的大哥!”

新娘这边准备妥当,花轿也已经上了门。大红花轿,通体用大红的缎子包裹,轿顶盖上绣着龙凤呈祥,四个角上缀着火红的绣球。

桃花噗嗤地一笑,心里却涌起了一股热热的温暖:“哥——我看你这么大半天一直不高兴,还以为你对大哥他恨铁不成钢呢,原来是在想这个呀?你放心,将来我一定让大哥亲自给我挑夫婿,长得好,个子要高,声音要好听,还得有才有钱又有德才行,我的要求高着呢,要是大哥找不到,那我就让你养着我——”

“不用,不用,你看,我又添置了不少书,已经没有抄了,那些是我做的笔记注解。”延煜赶紧拿出一本书来给桃花看,虽说是才买来没有多久的新书,却已经被翻阅得边缘毛糙了。

“嘭——!”

说到这里,那女人已经痛哭失声跌坐地上,怀里仍紧紧抱着那个婴孩,周围想起一片惊讶的呼声,这时众人才现,那婴孩的脸色铁青,已经是断气的了。

桃花最近换上了浅色的夏装注意到自己的皮肤实在是黝黑又粗糙,幸好年龄小弹性很好。桃花最近每天用淘米水洗脸,敷着黄瓜片儿睡觉。

唐氏的脸上淡淡的,“也不算是,桃花想吃蚕豆下的酱,我就试着给她做一些,好不好还不一定呢。”

唐氏正看着火,听见桃花的话,添柴的手一顿,“说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儿。”

那汉子本来也不肯定,听了方德春的解释便也只好接受了,“行啊,要是没有就最好。我们家可是你这儿多年的老主顾,那家金水铺之前比你家便宜我都没去他那买……”

方德春回到家中,方老头和冯氏都还是老样子。

左左右右其实就是护家,平时的活动范围也是绕着房子菜地跑,根本不往远处去,桃花也放心得很。

小黄牛在云天阁吃得不错,回来的时候毫不疲倦,甚至还比去时要快上一些。桃花抱着鞭子哼着小曲儿,欣赏两边路上的山光野色。到村里的时候日头都还大亮,碰见村里的大伯婶子见了桃花这焕然一新的样子,都会赞上两句。当然有人是真心的,有人是话里带酸的,这个桃花就管不着了。

头梳流苏髻,一头乌黑长垂至腰间,两鬓各有一指粗的丝结成同心结,坠着嵌宝石金丝编花钿,随着走送微微浮动,后脑上带着半月的卷草狮子纹银梳,项上带着一支赤金编银丝白玉璎珞圈,裙边系着蛋青丝绦白玉镂空凤珮,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月白罗修身襦衣,外罩五彩孔雀罗窄裉长褙子,下罩银红轻容纱千褶裙。不知何故,脸上遮着一片素色轻纱,露出一双美目脉脉含,纤腰不盈一握,走起来若柳扶风。

那年轻公子这才对老头开口:“你这店里可有什么话本儿?”

学生们住在县学的后罩房里,一排共有六个房间。其中两间是准备给不留宿的学生在午间小憩,另外四间共住了八个学生。屋内有床榻案几,环境很是不错。桃花在舍监的陪同下找到哥哥的床铺,床上整整齐齐,收拾得很干净。床头边上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摞哥哥日常记录的笔记,上面用很小的字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课堂上先生的讲话,自己的心得。为了节省纸张,连边边角角上也挤满了蝇头小字。桃花看了看旁边别人的桌子,上面都摆放着不少的书本竹帛,只有哥哥的案头上干干净净,只有这一摞草纸。

“那谢谢婶子了,等我叔回来了你跟他说,啥时候他有功夫了就让你家二宝去我家叫我,我娘放不开家里,到时候我跟着去就行了。”唐氏跟着赵善长出去自然不妥,也就只好由桃花出面了。

唐氏见两个孩子这么热心,只好妥协道:“好吧好吧,那咱们就看看。先找你们武光叔问问,得打听好了再决定。”

赵掌柜正送一位贵客出门,瞧见了正在张望的桃花,笑着招呼:“桃花,今天进城来买过节的东西?这位是你母亲吧,多亏了大嫂的好法子,现在这酱肉做的菜色可是广受好评啊!”

周围的乡亲见冯氏话里含糊,明明就是眼红了方子想要硬讹,眼下却又倒打一耙,都纷纷出声,“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就是,还说四郎不孝,考上了朝廷也不敢要他……”,“还是亲孙女呢,一口一个小娼妇……”

——啪!

桃花眼见着唐氏被气得浑身抖,面色都红紫了起来,赶忙扑了上去:“娘!娘你别吓我——娘你顺顺气,我有法子!”

在桃花和唐氏一起的劝说下,延煜终于决定了,去县学,非要考出个功名不可。

“七十文?那你买得可是够便宜的了……好吧,我就算你六十五文一斤如何?”酒楼里的后厨都是直接买整只牲畜屠宰,所以本钱非常地低。

“好!那就按你说的做!”赵掌柜果然叫了伙计,按照桃花所说的做法吩咐下去。

“咳,我就是那么说,谁能欺负我呀。再说了,兰花今天可比我难受。”看着唐氏一副要为她出头的样子桃花赶紧解释着。自家娘亲最近的火气有点儿大,是不是应该去买点儿清火茶喝喝。

忙活完了这一通,桃花又感到头昏脑涨,微微地起了烧,于是就又回了屋里躺着,谁知老天却偏不让她休息。

“是什么?”

“怎么可能这么巧?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你的篮子里是什么?”

“我要买猪肉。”

江氏见唐氏不悦,心里也稍稍后悔说得过火了些。今天春枝和壮娃回来,壮娃抓着饼子大哭,说桃花有好吃的不给他吃还赶他走。壮娃是江氏的心尖尖,平日里在家说一不二,连他奶奶都不舍得说他一句,今天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弄哭了。江氏心中不满,来唐氏这儿正是想要给壮娃出出气,让她娘好好管管自家闺女。另外壮娃吃了桃花做的饼子,就一直闹着还要吃,江氏怎么忍心亏了孩子,想说顺便也再给壮娃拿回去一些。哪成想唐氏平时性格软和,说什么都笑呵呵的,却突然对她撂了脸子,江氏也不能说自己说了瞎话,闷声闷气道:“我家壮娃才六岁,还能撒谎不成?”

其中个儿高一点儿的一个,穿着银红镶鹅黄绣花宽边儿的襦衣,下身儿是天青底儿绣着喜上眉梢的缎面儿长裙,中间扎着的墨绿腰带的两端绣着梅花,外面套着一件儿宝蓝的褙子,连接两边儿开气儿的是果绿的绦带。头上梳着朝天髻,用金勒约束,两侧缀着银花钿,足下踩着一双粉红端面儿小头儿绫鞋,瘦长脸颊眉峰上扬,看起来有一点儿凶相。

想一想,也不好弄得太僵,就又拿出一个饼递给春枝儿说,“春枝儿,你们碗也还了。这个馅饼也不多,你和弟弟一人一个吧。我们还着急要出门,你们就回去吧。”

唐氏见她没有受伤,放下了心来,“我这几天已经把房后的地收拾得差不多了。回头儿找你张婶儿家要点儿菜籽儿,以后咱们就不用去那头摘菜了。”想了想又说,“这阵子你也别去摘菜了,我去。你一去你奶奶那儿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见唐氏默许了,桃花就把篮子拿进了厨房里,又装出一碗野果拿到里屋给哥哥和烨儿吃。哥哥每天吃完饭会教妹妹和弟弟认字儿,可惜烨儿却没有多大兴趣,在延煜的怀里困得直点头。

“来”念空回答道。

一个灶头,两个炉台。大铁锅里炖上切成小块的萝卜,撒上一小把虾皮,铁锅的四周贴上新捏的白面黍面儿的杂面馍馍,出锅时再撒上一层葱花,就是一锅鲜爽的萝卜汤。

“爹,您说了算,我们听您的。”

唐氏并不是平陵县的人,当年桃花爹和爷爷去贩私盐带回了她。对他的身世桃花爷爷说了死话谁都不许打听。

方梅花在旁边拉了拉兰花的袖子,梅花今年已经十六岁,是个文静的性子,最近她娘正在给她相看夫家,听说看好了给王举人家的儿子做妾,能够攀附上平陵县最大的地主家,大伯两口子欣喜若狂,每次回来都要好一通炫耀,也逼着爷爷奶奶要嫁妆钱。

桃花已经在后山这个地方遇到过他多次,她满脑子如何赚钱变着法儿地折腾,念空觉得比起呆来观察桃花似乎更有趣味儿,两人竟成了淡水之交的朋友。

桃花连连后退:“不用了……我一个乡下人,还是不要跟你攀亲戚比较好……”

“当真不要?”欧安易笑笑望着桃花,“云天阁少东是你的姐夫,你都不要?”

桃花坚定地摇头:“还是不了,彤娘她我也不认得,亲戚不能乱认的,她的事被我搅黄了,不一定怎么恨我呢。”

“倒也是……她这几日虽不说话,但是一提起你可是恨得牙痒痒呢。”欧安易轻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也罢,反正你那天乱叫一通,就说你是我的干妹妹好了,卖酱肉的时候认下的,如何?”

桃花瞧着他一副自得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不了,高攀不起……你们就当我是邻家的小妹得了。”

欧安易的脸沉了下来:“要不当彤娘的妹妹,要不当我妹妹,再推三阻四我只好……”

桃花涌起了一股不安,该不会是要处理掉自己吧。赶忙答应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说说……那我还是认你当哥哥好了……我不会惹麻烦,最好咱们今后都不要见面的好。”

欧安易微微一笑,光芒四射:“好的,桃花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