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一声“易郎”,比起旧时的千娇百媚,充满了愤怒、哀怨和决绝。

桃花之前对云天阁酱肉的消耗量估计得有些太过乐观,第一个月加起来一共赚了一百七十两银子,刨去花费,还剩下了一百二十两被桃花埋在了狗窝下面。

看江氏在院子里局促不安的样子,唐氏只好把她让进了屋里。

“桃花回来啦?看你一脑袋的汗,走得这么急干啥,进城里把事儿办好啦?”张氏当然知道桃花去县城干什么,有些期待地看着桃花。

那李姓汉子见他说得这样斩钉截铁,便也有些犹豫,毕竟他尝了尝味道也不明显,一时的气愤便跑了来,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实在是没有法子,自从一个月前,他就偷偷地在胡油里加盐水,一开始他只加一成,后来,便又提高到了一成半,这才不再赔钱,但是一些主顾吃出了不对,已经有些怀疑他了。

自从桃花家养了狗,江氏就再也不敢让春枝儿和壮娃去桃花家,壮娃去别人家不见外,万一再被那两条丑得吓人的狗给咬着可怎么办。

“我要用大的,能给我现做吗?”

“易郎——怎么这么久?”

老头正在介绍着,店里又走进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桃花这边见大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休息,就央求了舍监先把衣服和食物放到大哥的住处。舍监在之前见过桃花,很痛快地领着她过去,到了门口欲走,桃花担心同住的人东西少了说不清,便拉着舍监一同进入。

桃花随着王氏往屋里走:“婶子,你家养的狗可真听话。我听说你家狗前一阵子生了一窝崽子,我想买一只。”

延烨赶忙接口道:“娘,要是咱家买了牛,喂牛放牛的活儿你都交给我吧,我一定把它照顾好!”

赵掌柜见他们四人,除了方延煜俱是妇孺孩童,叫来的菜色并不多,却是道道精彩。一盘三鲜笋炒鹌子,笋片鲜嫩脆爽,尤其是那鹌鹑,用快刀将鹌鹑的肉片成薄片,裹了蛋清与豆粉,热油滑过,再佐以羊肉清汤微煮,鹌鹑肉的嫩,羊肉汤的鲜,笋片的清香都汇聚到一起。

想到这里,赵氏笑出了声来。赶忙上了街采买了各种补品,王家虽说什么都是好的,自己这个做娘的总也得表示表示,那个黄老婆子……也得给她把话再点明白点儿才行。

“这……家里没个人能行吗?要不你领着烨儿去得了,回来把你大哥的境况仔细给娘说说娘就放心了。”虽然很动心,唐氏还是不放心扔下家里。

桃花跪倒在里正面前,朝着里正、耆长、望乡每人磕了一个响头:“这方子绝对是桃花自己想出的,桃花可以当面将做法写出,呈给大人,只是与赵掌柜已有协议,还请大人看后不要外传。既然奶奶说这做法是方家祖传的,那就请奶奶也说一下,便是奶奶不知道,爷爷总是知道的吧。请各位大人做主,在咱们大宋,偷窃可是重罪,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娘!哥哥一直苦读不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高中,难得有了这样的机会,奶奶的一句不孝,就……还请大人还我们一个清白!”说完,桃花又重重地把头磕下。

方元本正在菜地里侍弄他的菠菜,最近一直不下雨,菜地里的虫子泛滥了起来,老二和夏氏是个懒的,根本就不管,方老头只好自己挨颗菜浇泡蒜的水。哪成想赵四家的小孙子跑过来非得要拉着他出去。方老头哪有功夫陪他玩,正要把他打走。听他说生了什么事儿,这才意识到冯氏又捅了娄子,气急败坏地带一路小跑了过来,村民们见是他,纷纷让出了一条通道出来。

“呸!你少疯狗乱咬人!你说那方子是你们家的,那方子上写的什么你知道吗?”

“我看你才是胡闹!”桃花也大声地顶嘴回去,延煜第一次看见桃花这么气愤地和自己顶嘴,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这生肉由我给你送,你这酱肉的价钱可要再降上一降啊。”

延煜微微一笑,温道:“见掌柜不在房内,账房重地,不敢擅自入内。”

“没事儿,就是觉得和那边的人打交道太累……娘,你怎么了?”桃花这才现唐氏一脸怒容。

“怎么会这样!那个胖子也太坏了!怎么可以吃你的东西还一点儿都不给你留!改天我要找他算账去!”桃花怒气冲冲。

唐氏被桃花接连的消息说得有点儿懵了,拉着桃花进了里屋:“春花饼不是不能卖了?”

程三娘前两日去王举人家作客,女眷中居然还坐着一名新纳的妾室和她妹妹。

转身又去了肉铺,在大宋,屠夫正经是个利润极高的职业。买一头牛要五到七贯,杀掉除去下水头蹄,仍能出肉二三百斤,一斤牛肉至少一百文,那么一头牛就能卖二十五贯钱,是暴利行业。所以朝廷对屠夫的行当也有所控制,需要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把上下都打点到位了才能做得上屠夫。

桃花的长相算不得很美,只是清秀,但是一笑起来却有人见之可亲,格外讨喜的魅力。伙计见桃花虽然打扮土气,但是谈吐不俗,不禁细细打量了起来。忽然想起,她可不就是掌柜打过招呼不许赶走的那个小姑娘吗,便收起了不屑的神色,回答道:“姑娘请稍等,我去告知掌柜。”

“嫂子,都是我不对。孩子在家没吃过啥好东西,净跟着我受苦……壮娃今天来你家的时候吃了你家一个饼子,被桃花骂了一顿一路哭着回的家……都是我没用……”江氏正坐在外屋的炕上,抹着眼泪。

走到城中路的时候,桃花停下了脚步。去青山道北,那里有很多卖小吃的小贩,生意固然会更好一些。但是桃花的馅饼却并不是顶饿的干粮,桃花给馅饼定了两文钱一个的价格,在那边是并不便宜的。要知道,一个白面的馍馍有桃花的馅饼十倍大,才卖七文钱一个。

桃花被他给气笑了,真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小孩儿。在家里被惯成什么样是他娘乐意,但是来她家里犯混可不行。

邻居们听她说得热闹,却都在心里不以为然,什么叫做“嫁”,谁不知道她家的梅花是给王举人的儿子做妾,一顶小轿抬进偏门儿,连大红都不能穿。再说她家的方秀秀,又懒又馋为人又歪,城里人能看上她?

“你来还拿什么东西啊,这么大一篮子,婆婆不说你败家?”农村的鸡蛋舍得自家留着吃的不多,大多都攒着拿到镇上去换油盐酱醋。看张氏拿来了这么多,唐氏有些替她担心。

刺泡儿其实是一种树莓,一个个红色的小球聚在一起非常好看,没有零食的年代里这个就是村里孩子春天的零食,还有桑葚和鸡爪子类似甜角,?子,黑天天儿……不过没有成熟的刺泡儿又酸又涩,实在是不好吃。长得大的又离着村子近的都被村儿里的小子们给摘没了,桃花想就算这样长得小的,摘回去也能试试看做成果酱。自从来到这里,桃花就一直绞尽脑汁在想赚钱的方法。可惜她在上辈子学的是文科,什么明创造火药香皂是一点儿也不懂。

当然,那两贯钱也没能要到,用了几罐糖油醋酱盐虾皮“等价”充数。

方元本看着装腔作势的大儿子,气急败坏的二儿子还有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冯氏,一股子凉意渐渐地在心底里漫延开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瞬间老了几岁。

唐氏疾厉色:“不是害我的孩子?那大嫂怎么不把自家姑娘说给刘家的残疾儿子?大郎怎么不从私塾里回家帮忙?菊花和五郎怎么从没下地干过活儿?”

大伯一家每隔十来天会回来一趟,听二伯家的菊花说,本来大伯应该每个月把账本和铺子里赚的钱拿回来,钱交给冯氏,账本给爷爷看。

却再没有人来找过他。

左琴右书,焚香赏美,桃花只进了这屋子片刻,就能够想象这欧家少爷平日里的神仙享受。

门外走入一个粉绫背心的丫头,看着欧安易有些犹豫地说道:“少爷,老爷让您赶紧过去。”

“让爹等一会儿,我正忙着呢。”

欧安易不悦地转过头,这才看见了正在研究雕了整幅仕女图在盖子上的香盒,“你还在这?”

“是你让我跟着你过来的,要是没事儿我就走了。”

欣赏够了这屋内的陈设,桃花心满意足地准备走了。

“……今天的事谢谢你,我认得你,日后必有酬谢。”

欧安易也没有功夫招待桃花,见她要走并不挽留。

桃花眼前一亮:“真的?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我走啦,祝你好运吧。”

桃花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出去。为了不被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人群现,桃花还是从后面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