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权家就更别说了蕙娘在国公府连睡觉都恨不得睁开半只眼她会这么欣然地跟着权仲白到香山实在也是因为这种精神紧绷的日子是个人都过得不舒坦从太夫人到权季青只要是个主子几乎都不简单更别说还有三叔、四叔那么两户已经分家出去的近亲大户人家恩怨利益纠葛太复杂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强烈地希望她死呢

雨娘的婚期定在明年这个时候呢来年开春还是可以过去住一段日子的——不能出门坐车但在冲粹园里可以随意活动……权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了傻孩子媳妇有好消息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说得对焦氏日子怕是还浅吧头三个月不能折腾就让她在香山安心养胎吧

“我这也就是给您先带句话,打打伏笔。∵∴”他一贯是直来直往。“人都说进门了,关键时刻总要表示表示。总不能她一换了姓,就被人打脸,一旦传扬出去,我们家的脸要往哪里搁?这种事,一向是你们最忌讳的不是?她新媳妇怕不好意思开口,我为她说两句话……帮不帮,您自己和爹商量吧。”

“前些年,朝廷花钱多。刚刚改朝换代,皇上抓得也紧,”焦梅看起来就没有雄黄那样高兴了,他也一样扫了权仲白一眼,字斟句酌。“票号和一些地方银库互相拆借,是没收利息的,实际上现银有很大一部分是挪作了这种用处。利润这才增长得比往年要少了,可从前年起,朝廷和西北通商已经初见成效,年年收的商税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户部的压力减轻了,各地银库也就能渐渐地缓过来……”

这娇撒得好,理直气壮之余,还带了些狡黠的试探,把蕙娘逗得颇为开心,她逗孔雀,“那就真把你配给甘草了啊——”

“婢女出身,找读书人也没意思。”绿松摇了摇头,没和蕙娘客气,“他有出息了,嫌我,没出息,我嫌他……说亲还得门当户对,您给我做主便是了,我没什么想法。”

能在蕙娘身边立足,没有简单人,很多事根本就不必明说,大家心里也都是有数的。石英有些吃惊,却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还以为,以少夫人的做派,自己没有几个嫡子傍身,是决不会抬举通房的。毕竟,避子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十有□,喝过了就难以怀孕,即使能有个孩子傍身,那也多半是先天不足、过分孱弱。一般来说,家里是会给特别准备几个美貌而温顺的丫头,来充当这种通房。真正要做女主人臂膀,能在嫡子后生育一两个庶子庶女,被抬举为姨娘,预备着压制女主人三十岁之后家里新进那些小妖精的,才是真正的心腹。

此时桂皮已经小跑着迎了出来,因石英在,他对蕙娘分外殷勤,立刻就接了话口。“在京里还好,能到香山等着的,确实要有钱有闲,不然谁家也等不起……少爷也就是在香山,能三不五时歇一歇了,就是这样,全国各地过来的病号也都是数不胜数,常常能排出一百多号去。”

“我哪里知道你今晚会不会回院子里。”蕙娘还理直气壮的呢,“这要是你还舀腔舀调的,要住回外头去呢?你要是不让我碰上床就睡呢?先生又着急要——”

她站起身裣衽为礼,“相公,这是我错了。”

“最近这段日子,功课都学得怎么样了?”蕙娘就板起脸来问妹妹,“多和母亲亲近亲近,也从她身上学些处事的手腕,我看母亲这段日子,眉宇间多了好些活气,想必对子乔终究也渐渐有了感情……她是大户嫡女出身,一辈子风风雨雨,什么没经历过?你别宝山在旁不开眼,将来吃苦受累了,再掉头回来后悔。∵∴

又问王辰,“文章可有带在身上?舀来我看看?”

“我也不大懂事。”权仲白说,“这辈子怕是改不了啦,我倒不怕她不懂事,我是怕她太懂事。”

权夫人不由笑着盯蕙娘一眼,蕙娘仿若未觉,她轻轻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哎,这自然是该当的,仲白做事,就是七零八落……”

只是片刻沉默,权仲白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态度倒和缓了下来,问得居然很惋惜,“你还要装吗?”

啊没想到大房这么快就把巫山的这胎给挑出来了……蕙娘神思不禁有一丝游离:恐怕是大少夫人听说绿松试探的事索性就自己先亮出来了又恐怕是从前究竟没有确定现在确诊了她也就迫不及待地要炫耀炫耀这个好消息起码大少爷不是不能生大房留个血脉的能力总是有的多多少少在长辈们心中评等是有拉回来一点儿

蕙娘很驯顺,“行呀,你要不多说几句,我和你一起气如何?你们这闹了半天,我根本连怎么回事都没闹明白呢……你就气得跑出去了。”

虽是权贵**,却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蕙娘松了一口气,吃过早饭,她又取了冲粹园每月的开销小账来看,一边看,一边摇头。“记得太乱了。”

说着,自己笔不加点已经开出了一个方子,又道,“安宫牛黄丸来两粒,用水化开!”

倒是权季青有点好奇,他眨了眨眼睛,蝶翅一样浓而密的睫毛落在脸颊上,竟能投出影子来,“听说晚秋时节,山上红叶是最好看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叨扰二哥、二嫂,我也住过去领略领略。∵∴”

会笼络张奶公,不过是题中应有之义,没想到他竟这样上心,说是进城办铺子里的事,如今看来,竟是专程去催权仲白回来的……蕙娘不是容易被打动的人,心头也不禁微微一暖,她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就说,以你的身份,元配怎么会是她的出身……原来这门亲事,还真是你争取回来的。”

焦梅帮蕙娘解释,“份子易主,有些话就是要开口,也得有个话口儿,这账做在去年,比做在今年更妥当一点,起码有您父亲帮着解释一两句。再说,他们也得称量称量少夫人的斤两,才知道将来怎么和咱们这边处着不是?”

说着便沿着假山一路行走取其阴凉蕙娘坐得高果然隐约可以见到假山后头的红墙张奶公又引着她时不时进居处浏览一番又带她到冲粹园心去看过了‘一号池’在扶脉处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活湖水那就是二号池了因为有这两个天然小湖园内才架设了上下水道少爷说这样方便冲洗病房就更干净了

可要不说,他又真气闷得很,只好悻悻然地,“甭管你出门不出门,总不能只有这花钱的本事吧。”

蕙娘当没听到,她的手指滑到了园子东南面,见那处屋舍井然排列密实,便道,“这是收治病人的地方?你少爷平时都在哪里扶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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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家这班小戏,平时应该是由四老爷教着,四夫人也是懂行的,蕙娘一开口,她就笑了,“哟,是个行家!这一段,是我们家那位新教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抠得死紧呢,你倒是听出来了。一会你四叔知道,怕不要乐得多喝几杯酒。”

两个妯娌年纪差得虽然大,可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打趣,就像是说相声一样,听得权夫人微微笑,大少夫人就向她求援,“娘,您瞧弟妹这么说,我本来要开口的话,又被堵回去了。∵∴这会再提这事,倒显得我是有些顺杆子往上爬呢!”

权仲白虽未说话,神色间却隐有认同之感,大有‘原来你自己也很清楚’的意思。蕙娘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说,“就是我对姑爷,也不是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但不论如何,这是我们二房两夫妻的事,除非姑爷你能退亲休妻,否则这辈子总是要和我绑在一起了。在府里,我们两个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无须担心我会胳膊肘往外拐,做下对你不利的事儿。”

她丫头还好奇呢,“去年您还说天水碧颜色太淡,让都收起来呢……还真不知收到哪个箱子里去了,得慢慢地找。”

权神医一个下午都不大高兴,看病开方的速度也特别快:这么几天下来,能有资格钻沙到前头插队的病号,多半都给看完了。他开始给那些没权有钱,可以常在权家附近居住,随他的行踪迁移的病者扶脉,这一天竟给上百人号了脉,饶是他自幼练就的童子功,打磨的好筋骨,夕阳西下从诊室里出来时,也是累得头晕眼花。桂皮善解人意,上来给他捶背,权仲白肩膀一抖,却把他给抖下去了。

蕙娘被她逗得直笑想一想也有几分感慨:孔雀和她同岁虽然丫鬟嫁人晚可今年也到说人家的时候了

见权仲白清俊的面上一派漠然,孙夫人一咬牙,又把话给挑明了一点。“皇上的作风,我是明白的,身份虽尊贵,可却很能体贴臣下。如是一般妃嫔,怕也不会扰了您的喜事。就不知,是哪位主子出了事——别是东宫又犯了急病吧……”

“今天我不陪你去请安了。∵∴”权仲白就交待蕙娘,“有几户人家都来人打过招呼……这些人必须应酬一番,恐怕中午也难以回来。”

权伯红肩膀一动,笔下的荷花瓣就画得歪了,大少夫人越过他肩膀看见,不禁惋惜地哎呀了一声,她很内疚,“是我吓着你了。”

太夫人和权夫人对视一眼,虽说表情没什么变化,可两个长辈的肩膀都松弛了下来,权夫人喜孜孜地打圆场,“好啦,这都闹腾了多久了,既然你们昨晚折腾得太晚,这会就快回去歇着吧。”

天色刚放亮不久,正是一般人起身用早饭的时候,权家小宗祠前已有几位老仆守候,一望即知,这都是在家中地位特殊,不能以寻常下人相待的多年老人。见到两人过来,便开了祠堂大门,又放响鞭炮等等,不多时,良国公并权夫人也进了院子——这是现任族长,开祠堂,他自然是要在一边的。

“你又打断我的话!”他到底还是有了几分愤然,才脱口埋怨,便又自觉失态,只得用力将心神凝聚在脐上三寸之处,心中默念口诀:出气一口,气至涌泉……默然片刻后,才道。“我认真同你说——”

紧接着,便是喧天的鼓乐之声,当喜帕再一次被挑起的时候,她周身已经换了一个天地。一群兴奋的面孔围在她身边,有男有女,有生脸、有熟脸,甚至还有孩童的稚嫩笑声相伴……和焦家的冷清比起来,权家仅仅是一个新房,都显出了不同来。

连四姨娘都把添箱礼送到自雨堂,甚至文娘都别别扭扭地给了她一对西洋百合花水晶大花**了——这可是花月山房压箱底的好东西。三姨娘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都没多叮咛蕙娘几句体己话,两母女见了面,只说些家常琐事。倒是四太太的话,要比从前都更多,她絮絮叨叨地把权家的三亲六戚都给蕙娘交待了十多遍,唯恐蕙娘一过门,就受了家下人的下马威。“多年勋戚,谁不是一双朝天眼,一辈子低不下头来。你的陪嫁又实在是太多了,只怕她们肯定是想着要先压一压你再说的。”

权仲白一直未曾看清此人面目,待他翻过身来时,心中也不禁喝了一声彩:尽管浑身湿透衣衫狼藉,可此人面如冠玉气质温文,一看就知道,即使不是大家子弟,也是书香人家养出来的儿郎。如非面带病容,终是减了几分风礀,也算得上是个翩翩俗世佳公子了。

理是这个理,祖父一言万金,路都给铺好了。∵∴就是心里再不愿意,蕙娘也没有再闹脾气,她轻声说,“可他老往外跑,这些年来,在京城的时间并不多……”

“我要防的其实不是五姨娘。”蕙娘坦然地道。“他当时要和我私室独处,实际上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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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南岩轩,过了玉虚观就该拐弯了。”云母沉吟了片刻。“可她们渀佛还一直向前走呢……因是去太和坞没有错了。”

蕙娘的陪嫁,即使以焦家豪富来说,也算是伤筋动骨了。四太太自己可能还不大在乎,但五姨娘是有儿子的人,想的肯定就不一样……她双眉紧蹙,“可这才是近半个月的事,她的动作,有那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