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未曾看过。”焦梅现在对蕙娘就非常恭敬,尽管蕙娘让他坐,可他都不敢坐,坚持要站着回话。“您也知道,老太爷手下,什么都是有谱儿的,宜春票号的账,按理是陈账房来看,陈账房看完了,给内院四太太看……”

她心里对张奶公满意不满意那是一回事可谁都能看得出来张奶公对她是很满意的蕙娘身份越高、娘家越硬陪嫁越多、手腕越好——生得越美张奶公看她就越高兴她说的哪一句话他都是发自内心地是是是少夫人考虑得周到

她对住文娘、嘉娘等辈,因为气场全然压制,一向反倒是从容有余,不论是威压还是怀柔,都透着那么淡定大气。在老太爷跟前,又因为祖孙感情深厚、略无猜疑,往往是相顾怡然,绝无针锋相对的时候。可对着权仲白,蕙娘一天不刺他几句,她自己都不大舒服。好在权先生涵养好,一般都讲理,不管是诡辩、正辩,只要能把他绕进去了,他也不会随意动怒,还是挺能沉下来和蕙娘说理的。

她和绿松不一样,绿松常逆着蕙娘的脾气,可石英却总是顺着毛拍马屁,蕙娘笑了,“哎呀,这怎么说话呢!”

自己说去了香山之后,还会时常回府,虽说是真话,可以她大小姐的性子,肯定不会往实里去信。权仲白的眉头不禁悄悄地拧了起来:她这是抓小放大,更想留在这处处不合她心意的立雪院里,倒不想和他去香山……

又让大少夫人和蕙娘,“你们也都坐下来安生吃着吧,有底下人在,耽误不了我们取乐的。”

阜阳侯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吃着石墨亲手做的桂花糖藕,她赞不绝口,“真是爽口不腻,藕嫩、糯米也选得好。”

权仲白一耸肩,“要不然说你矫情呢?你这幸好是没进宫,进了宫不到三个月,活活饿死你。”

见蕙娘面色微红,她笑得更开心了,连太夫人都露出一线笑意,“新娘子就是脸嫩,其实这有什么的,谁没年轻过呢!”

石英和绿松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偷偷地笑了,石英继续说。“据他冷眼看着,少爷嘴巴刁。虽说淡口也爱,可最中意还是浓口,甚么羊肉炖大乌、三丝鱼翅、浓炖山鸡锅子,凡是浓香馥郁咸辣可口、入口即化的菜色,少爷虽然嘴上不夸,可往往能多吃上一碗饭……他还说了许多少爷日常起居的讲究,我再慢慢说给您听……”

的确从前焦子乔急病那一次焦家派人到香山寻权仲白就是桂皮出来挡的驾要不是焦家人带了阁老平时进宫面圣的专用令牌深更半夜的恐怕还真难请动他回去禀报二公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京中权贵没有谁不知道桂皮的名声的这个干瘦矮小的小厮儿人如其名又辣又甜对着真正的重量级人物那是甜而且软可要是分量不那么足够又想说情加塞请权神医看诊呢他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分明还有礼貌可出口的话却让人脸上发辣……比起脾气古怪的权神医不知多少病者更怵的是他桂皮

皇后的亲妈,现在已经神智不清到这个地步了,权仲白也不由叹了口气,“没救了,这就是拖日子。拖到哪天算哪天吧,她人已经全迷糊了,要醒过来,也难。”

蕙娘瞟了他一眼,自己拿调羹慢慢地搅着那一小碗稠粘绵密的白粥,她笑了,“姑爷这是寒碜我?”

大少夫人叹了口气,她拈起一枚新下来的樱桃,慢慢地放进了口中。“这都算什么呀——也是,你今早怕都没到我跟前来——还没见着新娘子吧?”

“就好比去年。∵∴”良国公瞪了权仲白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续道,“忽然就离京整整一年,你就是对得起家里人,难道对得起皇上?今番回京,两年内你别想再出去了,即使离京,也只能在去些脚程近的地方,一天之内,必须能赶得回来!”

要这样轻易就为她改了作风么,他又觉得实在不太值当……权仲白也只好悻悻然地哼了一声,以示:我不同你计较。∵∴

一般男子那物,总有一层松皮包裹,据说绵软时还要将那层皮略微一推,才能触及柄部,可蕙娘上下摸索了一番,也没找着那所谓的薄皮究竟在哪,如非那处已经略略充盈,她几乎疑心自己是摸错了地儿……

怕,是啊,谁不怕呢,自己待嫁时,隐隐约约想必也是有几分惧怕的。∵∴怕那潜在的、无数的对焦家虎视眈眈的贪婪的口,怕天意难测、怕命运弄人,心中难免也怕遇人不淑……人口凋零就是这样,眼前再花团锦簇,底子都是虚的。外人看得到热闹,看不到热闹底下的苦。吴兴嘉对她焦清蕙,想必从来都是又嫉又恨,恐怕亦难免有三分羡慕,可她们又何尝不羡慕吴兴嘉?谁不想做个娇娇女,谁又是天生就的精钢筋骨?

小姑娘显然有几分委屈,说着眼圈儿都红了。蕙娘和文娘忙齐声安慰了几句,文娘接连数落了吴嘉娘几处毛病,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总算把何莲娘说得破涕为笑,挽着文娘的手,同她亲亲热热的。“我们去你的花月山房说话——蕙姐姐手上还有针线活呢,不好再耽搁她了。”

权仲白哼了一声,不大乐意回话,他奶公也不介意,扭着身子便疾步回了铺内,自有伙计上前热情招待:权家药材生意做得大,虽然也就是去年、今年才开始向广州伸手,但名号是早就打出来了。按张管事的身份,要不是为了哄他权仲白开心,这么小的生意,根本就用不着他出面。

蕙娘再杀伐果断,那也是个女儿家,她还偏巧是个很傲气的女儿家,小姑娘嘴巴一翘,明知道祖父说的是正理,却还有点不乐意。“那也要他能生才行么,我看他那个哥哥,就——”

这暗格不大,里头能装的东西并不多,五姨娘也就是放了一个白纸包而已,老爷子若有所思地掂了掂它的分量,嘿然道,“一包子药粉。”

“你祖父说了,”四太太摇了摇头。“这事不是焦梅走漏的消息,虽不知缘由,但老人家如此说,必有原因。”

云母叹了口气:总而言之,以自己姑娘的性子,和姐姐和好,那是迟早的事,可在亲事上,她再不会亲自出口探问了。∵∴就连派黄玉过来,都是自己借府中事变的机会,巧言令色,才哄得她勉勉强强似乎默可。黄玉无功而返,自己要过来,那还得偷偷地来,此番回去,少不得要捱上几句硬话了……

焦鹤捻了捻胡须,说得更直接。“除了家贼,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往主子头上下药?我们家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道台、巡抚,连江湖杀手,都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以四太太来说,这已是罕见,鸀柱的心登时就吊了个老高,可又全不明白缘由,直如坠入云雾之中。她给鸀松使了两个眼色,鸀松神色肃穆,根本没有搭理,这就越发使得她忐忑不安了。

她抽出一张帕子来,擦了擦颊上的口水渍,便又问子乔。“吃不吃瓜?你们也得了吧,临海来的枕头瓜,吃着比大兴西瓜好些。”

花月山房周围有一株最老的桃树,怕也有一百多年了,枝繁叶茂花发无数,年年还结好些桃子,文娘小时候还会爬树上去,摘一篮子桃子给焦四爷吃,还向姐姐炫耀,“你有穆阳的水蜜桃吃,就很了不起吗?我也有最最上等的好桃子,一个都不给你吃!”

绰鞑还亲永锱莱隼吹霓ツ铩4有谧娓干肀哐源斫蹋膊恢低档丶嗌俑吖伲怨哿硕嗌俅稳思淞锒沸难圩印2煅怨凵撬肯睿棠镉质撬纳福饣耙鼓芷霉骨遛ヒ簿筒皇墙骨遛チ恕!逡棠锟隙ú换嵘档铰淙丝谑担髂空诺ǖ匕鸦案党隼矗渫淙迫啤3壅鄣匕凳救棠锛妇洌宰妓6履说男宰樱峙禄故怯械摹薪棺忧窃谑郑棠锟隙ú辉敢獾米锼共幻靼兹棠锫穑恳侵滥涎倚芰宋ツ锷俨坏煤吞臀氤迳希瞬桓砺榉常鹚凳亲〉匠械隆⑿√郎饺ァ>褪谴哟顺哉罘穑怀瞿涎倚徊剑峙氯棠锒际乔樵傅摹?p

“他们家做了几代药材生意了。∵∴”老爷子倒不以为意,“卖砂石、卖药材、收印子钱……这些生意,都一定要黑白通吃,起码两边关系都要能处得好。沧州出护院,也出打手,又是水陆集散码头,权家不说背地里支持个把帮会,同当地一些堂口肯定也有特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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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至此,两人的态度都已经明朗,根本就不可能说到一块。焦清蕙固然看不起权仲白,权仲白似乎也根本并不太欣赏她的谈吐。两人四目相对,只得一片沉默。过了一会,权仲白吐了一口气,垂下头轻轻地捏了捏眉心,他正要开口时,门口已传来了怯生生的毕剥敲击之声。还有鸀柱那低低的声音,“姑娘,老太爷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也有几年没见了,二公子行踪不定,”她便含笑和权仲白寒暄,“常常听人说起,你又出京去了。想必宇内的名山大川,也都是游历过了吧?”

看来,何冬熊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虽然很急切,但老太爷却看不上他的能力,压根就没想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他。

这样不大体面的事,石墨也不至于挂在嘴上,不过偶然一提,蕙娘然还记得这么清楚……鸀松笑了。∵∴“这事说来也有意思,她表哥是在外头做个小生意的,这您没记错。虽说也是凭运气吃饭,但胜在是良籍。我听她意思,她家里原也遂意,想的是令她表哥也进府来做事,那就十全十美,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可要说她是真的眼浅得就惦记着这一点东西,那又还是小看了五姨娘。子乔出世之后,太和坞的待遇当然有了极大转变,但比起自雨堂,始终是差了那么一线,未能完全盖过清蕙的风头。本来今年出孝以后,随着上层透露出来的倾向,太和坞大有地位急升的势头,可被老太爷这么一压……就算有焦家承重孙在手又如何?老太爷的意思摆在这里,这家里说话算数的人,始终还是焦清蕙,而不是她麻海棠。

还是这么会说话。∵∴四太太望着清蕙笑了笑,她忽然很想说:‘母女天性,你和她更亲近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就不必扫她的兴了。

从人品来说,蕙娘是够出挑的了,容貌才情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可权家次子仲白也是一样样的人中龙凤。他是良国公元配所生,外婆是义宁大长公主——四太太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阜阳侯夫人特地上门来看清蕙,那可是权仲白的姨母——也有皇家血脉,虽然不入文武之道,也没在朝廷供职。可上到宫中妃嫔,下到文武百官,没有谁不争着和他结交,权家本来就高贵不错,可这些年来却是因为他变得更加吃香。

“前头都还好。”文娘难得求教,蕙娘也就教她,“最后那句话,意思露得太明显,也没有必要。咱们怎么做的,太太看着咱们自然能想起来,她要想不起来,你这么一提,她也还是想不起来。”

至于为了势,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出嫁女怎好管娘家事?有子乔在的一天,蕙娘顶多也就是多帮衬着娘家一点,难道她还能强行把子乔夺过来养育,顺便把家产一并谋夺了不成?真要有这份心思,她也就不会令焦子乔活到现在了。五姨娘就算一开始有这样的担心,现在焦子乔都两岁多了,自雨堂半点动静没有,她忙着恭送清蕙出嫁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添是非。

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挑在那时候下手,那时候亲事早定,自己展眼就要出嫁,按理来说,是不会再碍她的眼了……

蕙娘心底不禁一动,几种想法同时飞快地掠过心头,她眉头一皱,“你是说韩家吧,他们家那对猫也的确好看,一般连临清当地都很难找到那么好的种了……”

老太爷今年已经近八十高笀了,因修行了二十多年养生术,年近耄耋却仍是耳聪目明,须发皆白,望之却并无半点衰败之气,更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帝国首辅,他身穿青布道袍,看上去竟像是个精于世故的老道士,笑里像是永远带了三分狡黠。听孙女儿这么一针见血,他呵呵一笑,笑里终究也透出了傲慢:吴尚这几年再红,户部尚再位高权重,和这个入阁二三十年的三朝老臣,始终也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

“这件事我倒是想管。”和文娘说话,不能太弯弯绕绕,这孩子从小被宠到大,不是没有心计,是没有这份沉静。“可打狗看主人,别说是乔哥的养娘,就是一般的下人,那也不是我能随便插手的。”

焦太太立刻放下手中的天水碧钧窑杯,笑得更温和了,“子乔来了?来,到娘这边来坐。”

文娘一是冻、一是气,牙关虽咬得死紧,贝齿却还是打了颤,“你、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着那许多长辈的面,你还长篇大套地给她没脸,我还连一句话没说呢,你凭什么管我!”

她偶然打量蕙娘一眼,见她一手搁在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唇边似乎蕴了一丝笑意,背挺得笔直,礀态又写意又端正。袄裙虽很跟身,可穿了这半天,都没一丝褶皱,少奶奶平日里虽然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可看看蕙娘,再看看自己,不期然就觉得自己这衣裳实在有些见不得人,毕竟是坐下站起的,腰间已经有了一点折痕……

“焦家的名气,是大得很。”听语气,这没说出口的话,少奶奶也是已经从别处听到了——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公爹小题大做,“您上京不几年,对焦家的名声,怕是只模糊听说了一点,还没见识过她们的做派吧?”

二公子很满意,他虽然进城办事,但还是尽量赶在当晚回来,免得蕙娘一人独眠,的确寂寞。

一场小小风波,于是消弭于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冲突,和谐解决~

大家晚上好!都吃了吗!我还没吃,我发完就去吃!

今天有双更,收藏7000的吧,明晚还有一个评论4000的。八点半来看吧。

ps最近回评论又一阵阵卡的,我会尽量找时间都回掉。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