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看陈秋娘言语间似有嫌弃,立刻就讨好地说:“好了,好了,我改还不行么?你可别嫌弃了我。”

“不是。你看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就知道是被家里宠坏的。他喜欢吃我做的菜,就认定我适合做他夫人,经常这样瞎嚷嚷。”陈秋娘缓缓地说,看着蹦跶得越来越近的江帆,暗想江帆会不会是张赐派来的了?

“我睡眠少,长期失眠。这种地方睡不着的。”他低声回答。

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不过是因为旧友之托来护送她回乡,还心念着她的感受,不喜言辞却来安慰她。陈秋娘心中涌起感动,便抬头看他,对他露出开心的笑,说:“真的很谢谢你,我知道了。”

陈秋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看来大叔平日爱好看戏、说书,并且心存正义之人。”

“还是小心些。”女子有些不放心,轻轻推开了门。

大山的晚上,朗净的月也只持续了片刻,山里便起了雾。空荡荡的山里总是有阵阵的阴风吹来,带来兽类的嘶鸣。夜鸟诡异的叫声。饶是山里长大的陈秋娘走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也觉得十分慎人。

“二公子可以冲冠一怒为陈姑娘前来围了竹溪山,冒着生命危险救陈姑娘,定是真情。这真情又何以惧了世俗眼光?何况我们真的对陈姑娘是以礼相待。”罗皓急切地辩解。

“我天亮了又去找你啊。刚到云来客栈附近就被我哥看见了。说是迟,那是快,我立刻就一个箭步嗖嗖嗖拐入巷子——”江帆描述得异常生动,下一刻却沮丧地说,“我对路不熟,就拐入死巷子了,根本没路。正想着跳墙而上的,我哥就来了,站在巷子后说,‘爹爹可能因为你获罪。如果你还这样不懂事,不回汴京,便不配为人子,甚至不配为人’,哎。他都说我不配为人,不配为人子,我哪还能忍啊,我就心一横,不管他是不是骗我,都跟他回张府了。大不了若是他骗我回去的,爹爹根本没啥事的话。我再跑就行了。”江帆开口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长串话语。

“即便什么?”杀手一步步逼近。

“布局而已,用替身就好,你伤没好,就亲自上阵,你也真是很拼。”陈秋娘手上还是不停地拨弄斗篷,嘴里却是一句句的数落。

敌人判定张赐会在这里下手。便早就在这里埋下伏兵,只等有人出手救陈秋娘,就会加以击杀。

罗皓听了陈秋娘这一番话,直直摇头,说:“多谢陈姑娘提点。罗某这是一时情急,未曾想到这一点。”

清时向来行事缜密,所以即便是这么一件绑架勒索的小事。他亦不放心,怕当地山匪插手,就带了不少人摸排、跟踪。并且还屯兵眉州与临邛府边境处。

“我在这里还有事要处理,得要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一早才能动身回来。”陈秋娘拉着陈夫人的手,笑嘻嘻地说。

大当家摇头反驳说:“那是因为你和那陈夫人在我们手里。”

这一刻,陈秋娘看着远方高而远的天空,碧蓝的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一弯新月已迫不及待在日光强盛之时,悄然而起。她像是一个智者般思考着一个没有答案的高深问题。

“三当家掌握竹溪山水师,可自行调动竹溪山武器装备。当然可以杀我。然,死我一人,若能换得我夫君平安。换得竹溪山众多兄弟的平安,免了这一场兵戎相见,我陈秋娘宁愿慷慨赴死。”陈秋娘又是一番慷慨陈词。

“你别胡说。”清时喝道,吩咐旁边的人,“还不动手?一个小丫头而已,你们怕什么。”

“你以为你这么说几句,竹溪山就怕了你们?”清时看张赐只一脸悲悯地瞧着他。他的火气更大,立刻又朗声喝道。

清时一时无语,陈秋娘便趁热打铁。说:“别人不清楚,你们自己很清楚。临邛府的官兵怎么多次攻打竹溪山都打不下来。真的是打不下来么?你们真的觉得竹溪山天险足以让你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么?其实,原因你们心知肚明。如今,你们真的要为竹溪山树那么强大的敌人吗?”

“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陈秋娘将手中的南瓜子放下,施施然理了理衣裙,神色依旧平静。但她内心却是很清楚,她的生死不在张赐手中,而在眼前这个男人。分分钟都可能直接了断她的命。

“哎,我说,你这小丫头干嘛这么聪明?你九岁小丫头就做九岁小丫头的事不好么?等过几年及笄了,找个如意郎君嫁了,相夫教子,赏花煮茶。好不惬意的。”陆宸笑着说。

“啊?”胖婶下意识地捂住嘴。

“那是。我亦听说有一厨师腌制了野猪云腿,叮嘱后人千年后启封,若是家道中落,可呈现给权贵抑或帝王,可获得钱财。可后人启封后,怕有毒担上谋害的罪名。就自己食用,使用之后,神清气爽,唇齿芬芳,那一刻,后人才惊觉这留了千年的云腿,竟然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一个厨师用千年的眼光去瞧这将来,料定将来的滋味,真是超凡脱俗。”三人里较小的男子兴奋地说。

“看方向与时辰,约莫就算出来了。至于这里离临邛府到底多远,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陈秋娘笑嘻嘻地说。她何尝不知道刚易折,锋芒太露始终是危险的事。只不过如今的情况太藏拙是办不了大事的,何况眼前的男子之前问了那句“你到底是谁”,现在又单独见她,这之中肯定有什么玄妙与转机的。她不能太畏首畏尾。在她江云的字典里,除了戴元庆那件不可能战胜命运的事情之外,她向来没有惧怕与屈服。

这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髭须梳理得整齐,有一张清瘦而英武的脸,剑眉威严,神色肃穆。

“狗日的北人。”男子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亦说起他家先前在成都府郊区,家底殷实,也是因为兵祸。他小妹被辱含恨自尽,父母幼弟被屠。家财被抢光。他在眉州山区收账才得以逃脱。

“你说话算话?即便你说话算,你的兄弟们能答应?提着脑袋过日子,刀口舔血,能容许一个不祥的人在身边?”陈秋娘反问。

胖子听闻陈秋娘的反问,有些底气不足地嚷道:“我们还,还绑了他老娘。”

盼清是无心的,陈秋娘却是一惊:或许自己的锋芒是太露了。可是,有些事能不做么?

“你从哪里看出他是个农人了?”陈秋娘反问,尔后又说。“农人怎么了?哪一个帝王不重视农人了?盼清这态度是不对的。以后我们事业做大了,还要跟农人专门合作的。”

“怎了?”陈秋娘询问。但想来觉得朱家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商贾,却不知道他们的水到底多深。

“那个朱家大老爷就是朱文康的父亲?”陈秋娘询问。

柴瑜依旧不说话。陈秋娘正欲进去看个究竟,便听得苗翠来了一句:“哪能任由你任性的。”

“我找人借的。”江航回答。

江航一愣,说:“我平素吃住都在张府,没那么多钱。”

“我等你回来。”他在陈秋娘耳边说。

陈秋娘循着盼清指的看去,十个人,两个队,领头的提了灯笼,环首刀在手,身背弓箭。果然就是当日来柳村的张府护卫的装束。

于是,在陈秋娘的步步紧逼里,这泥瓦匠答应货到付款。然后,陈秋娘又提出万一不能如期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够好,咋办?

“你就住我隔壁,有什么事,叫一声,小青也能听见。陈家现在落魄,下人都跑光了。只有小青这孩子还跟着我吃苦。”陈夫人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马四连连点头让老村长放心,说一定亲自查看。陈秋娘则内心感动,对这一向板着一张脸的老村长有了几丝好感。

“奶奶——,她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就这样了。”陈秋生小声地说,头埋得低低的,越像是愧疚。他还小,不明白他的奶奶其实跟他一样怕陈秋娘离他们而去。因为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将她当作家里的支柱了。

“你少碎嘴,这是我贤侄女。”李桃花表现出无比的亲昵。

“那你理想中的夫君啥样子,跟我说说。”江帆立刻问。

“我想哪天,倒是死了的好。”他忽然自语了一句。

“出去。”刘大夫终于无法忍受,压抑地吼了一声,随后又指了指柴瑜,说,“让那孩子好好休息。”

“三婶与桃姨辛苦,应该的。就依你们的意思办。秋娘只求赶快将这事了去,也省得牵肠挂肚的。”陈秋娘很有礼貌地回答。陈柳氏张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约是肉疼那三十两,但陈秋娘抢先说了,她也不便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