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这才幽幽睁开眼,瞧见陈秋娘,便是抹泪,拉着她的手,说:“是我陈家连累你了啊。”

陈秋娘略一点头,兀自在客座上跪坐,开门见山地说:“大当家能统领竹溪山几千号人,大事小事必定是能拿捏轻重的。那些事,我都不想多说。我这次前来只是想见一见陈夫人。陈夫人向来傲气,我只怕她在你们这里多想。”

再或者宋朝的军备秘密一直隐藏得很深,根本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蛛丝马迹?

到了此时此刻,陈秋娘真怀疑小青可曾对贼人说过她的不是?或者根本就是清时一人导演,否则来了竹溪山,他们拒绝让她见一见陈夫人。

如此周密部署,显而易见就是要置张赐于死地。那么,清时与张赐可能有什么过节?张赐生于并州,长于并州,期间一直在中原地带,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虽是稚子幼童。但一直洗礼军中。而据陈秋娘这几日在竹溪山寨中所闻所知,这清时不过是蜀中富户,从小天资聪颖,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爱。几年前,赵宋兵祸,导致他家破人亡,最终他在竹溪山落草为寇,因为谋略得当,即便没什么功夫。亦被大家尊为三当家。

“竹溪山人不是吓大的。这样的话,我们听多了。”清时反击。

“让老九开船,其余人还是全力追捕上了山的,格杀勿论。”清时下令,语气神色皆是狠毒。

陈秋娘就坐在半开的窗边磕着胖婶端来的炒南瓜子悠闲地看着这一切。

这样做法的才是权贵世家,才是将门之后。

“陈姑娘莫要急啊。这竹溪山易守难攻,地形复杂。八位当家各有手段,我们竹溪山的兵将足智多谋,骁勇善战。肯定不会有事的。先前啊,官兵浩浩荡荡的攻打了好多次,都是损失惨重灰溜溜回去的。”胖婶大约是被某位当家洗脑了,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一串成语用得顺溜。

她做了一份儿竹筒饭,清炒竹笋,肉末蕨菜,清蒸鱼。煮螃蟹,配上独特植物汁液调配的蘸料。

大当家这才转过身来,将手中碧玉杯子放下,指了指对面的竹椅子,说:“坐吧。”

嗯,一定要认真对待眼前这个人,争取说动他们加入我的餐饮帝国,做到黑白两道都有人。这从商之道,钱嘛,不能一个人赚,有财得大家分。

陈秋娘原本午饭就吃得少,早就饥肠辘辘,这边随了提桶人一并去了船舱里的小厨房。因是木质的船体,怕大火惹得船烧起。所以船上用的是铁做的内胆、泥做外皮的小灶,所用的火亦不是柴火而是木炭火。既是木炭。便是做个烤鱼就好。她熟练地掏了内脏,刮了鱼鳞,将鱼洗干净,放到了盐水里浸泡。

儒者少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任由她哭了一阵,才说:“只是绑你来,也没说要杀了你。你哭什么哭。等那小子给了钱。自然会放你回去的。”

“我就是厨师。”盼清强行狡辩。

“一定一定,多谢三位。”吴玉策将那图谱拽在手里。

那中年人见他们没有调转车头,立刻就追上来问:“你们怎么还去?难道是不信任我么?”

“我吃过那锅盔。”柴瑜立刻回答。

柴瑜点点头。神色里有不易察觉的哀伤。陈秋娘则是低声问:“那他呢?”

苗翠的话依旧没得到柴瑜的回应。屋内便是沉默片刻,便又是苗翠在说:“你若是想陈姑娘了。我让人去给你请来。”

陈秋娘则是毫不客气地打开了蓝布包裹,一边看。一边笑着说:“我也不是不信任江公子。有时,小心行事总是好的。”

陈秋娘其实不管对方怒不怒都要说出来的,横竖说这么句废话,也只是那句经典的“当讲不当讲”的衍生版本。

“秋娘,前头客栈出事了。夫人想跟你商量一下咋办。”小青回答。

若真是这样,张府就果然是银样镴枪头!张老夫人、张赐都是绣花枕头的主了。

陈秋娘听得这泥瓦匠这么说,立刻就追问:“刘师傅此话当真?”

陈夫人还有些犹疑,陈文正立刻就附和陈秋娘的话,并且还对陈夫人说了他们大致的方案。比如入股分红方案,预售股权方案,营销方案,以及与匠人合作的方案等等。

不过张府势力强大,应该不需要她去通报这种人人皆知的信息。陈秋娘兀自思索。旁边的村长却是开口问:“秋娘你这是要去长期做工?”

陈秋娘反复咀嚼这一句,顿时明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别光说不离开,到时候又不管一家人了。她到这会儿反而有些明白陈柳氏这么骂骂咧咧的,其实就是害怕她会离开这个家,丢下他们。大概陈柳氏越觉得陈秋娘说话做事越来越有章法,到哪里都不会饿死自己,反而会过得更好。而今陈全忠又双腿受伤,这个家越会拖累了她。指不定哪天,她就一走了之。她若一走了之,家里的情况简直不堪设想。

陈秋娘便也不勉强,与李桃花入了茶馆内,这茶楼是普通档次,占地不大,装修简单。而且卖的是老式的茶,是那种调配的煮茶,连茶末一起吃的。说起来这种茶楼更类似于现代的甜品店、小吃店什么的,几份儿点心,煮小锅茶,慢悠悠地谈话。

“据我所知,这种事情只有神怪故事里有的。秋娘,你太单纯了,你都不想想人皮面具啥的。莫说人皮这东西不像是猪皮狗皮的那么廉价,就单单想一想都恶心啊。一张别人的皮贴在你脸上。而且一旦要人皮富有弹性,就要活剥。活剥时,人会挣扎,有时候剥下来已经不是完整的了,又废了。你想想如果有人皮面具,多贵啊。再者,想一想曾经血淋淋的是别人的脸,啧啧啧——,秋娘,你也不觉得害怕或者恶心么么?”江帆开口就是一大段。

“嗯,你是主子,给她支支招呗。”陈秋娘点点头,便继续往里走,却才走两步,就看到柴瑜黑了一张脸站在那里看着她。

江帆嘿嘿笑了两声也不介意刘大夫的态度,就站在一旁等他计算出诊金和药费。

陈秋娘不说话,心里有很多种可能起伏,然而她只是乖巧安静地听着。那万三娘一番铺垫,就说今天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关于陈秋娘退婚的事,她的表妹李桃花传话来说,原本朱家退婚的事是朱老爷子一直在提的,可是朱老爷子突然就撒手人寰,如今新掌家的是她的未婚夫朱文康。这朱文康就不理会这档子事,说退不退都无所谓,那戒指他不稀罕,反正他也不会娶一个诈尸的乡野丫头,但若是姿色好,收了做掌灯丫鬟也是可以的。

两个护卫也不过十七八的少年,看到乖巧的陈秋娘求助,哪有不帮的道理。

那时,她听得黯然,外婆这手的厨艺原来全为了他,吃得讲究、刁钻,也全为了他。她是那样爱那个人吧,想他吃好,偷偷为他生下孩子。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却想念他,去爱他。

所以,这小子如果还活着,就得救了吧,这名义上是打猎,实际上就是明目张胆上山搜索救人。

“小娘子,我看你许久了。从哪里来的呀?”他折扇又一开,故做潇洒地扇了扇,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陈秋娘还在绞尽脑汁,组织措辞。,少年却忽然转了话题:“你未婚夫是哪家?”

“几个?上次就来偷一次,我没捉住他罢了。”卖馒头的男人恨恨地说。

“你们是不晓得,锦官城早就闹得凶了。”李三月唾沫横飞,一副颇为熟悉掌故的模样。

陈秋娘站在田埂上,猫着身子,仔细观察,看到一只青蛙,慢慢靠近,在可能的距离,快速跃起罩住,抓在手里。然后将捉住的青蛙扔到篮子里,盖上盖子。陈秋生看得目瞪口呆,啧啧地说:“姐姐,你好厉害。”

穷疯了的宋军拿着当初宋太祖对他们的许诺“若尔等破蜀,土地归国,其余皆可自取”,开始了更加野蛮的掠夺。这种掠夺以富饶的锦官城为中心,辐射开来,就连偏僻的五里镇也被波及。

“秋娘只是一时毒攻心,假死,现在缓过来罢了。哪里是尸变?”柳郎中没来,倒是柳郎中的儿子柳承挂着个药箱子来了。这柳承深得柳郎中的衣钵,是这十里八乡乃至五里镇的有名少年郎中,虽然才十五岁。

“你就不怕我挟持你威胁张赐去救凌九凤么?哈哈,这是个好办法。”清时朗声说。

陈秋娘扫了他一眼,这人的伤似乎并不如想象中严重,陈秋娘更加厌恶他了,冷冷地说:“你觉得你挟持得了我么?他今天难道还说得不够清楚么?三当家,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好自为之。”

陈秋娘拂袖而出,门外凉亭里的罗皓便站起身迎了过来,问:“清时可有与你说了?”

陈秋娘点了点头,正要回答,忽然觉得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她顿时明白这清时是真的丧心病狂到铤而走险,真的用挟持她去让张赐救凌九凤这招了。

唉,这其实真的铤而走险,并且愚蠢。张赐是他能胁迫得了的么。

罗皓大惊,问:“清时,你要干什么?”

清时不管不顾,朗声喊道:“张赐,我知道你有派人在暗处,明天一早,贾罗山凉亭。你不来,我就拉着你的女人同归于尽。”

“清时,你快放了她。你真的要为一个女人,毁了整个竹溪山么?”罗皓大声斥责。

清时只对罗皓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冰凉的刀锋架在陈秋娘的脖颈之间,喝了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