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到西厢房,就看到竹溪山八位当家都陆续往聚义堂赶去。胖婶不明就里,隔了窗户看院内人来人往,亦是一惊,很笃定地说:“看来竹溪山要出大事了,定然是来了劲敌。”

什么叫原本就应该读这些书呢?

陈秋娘跟随短衫汉子去见了大当家。这一次大当家不在聚义堂接见她,而是在东边的竹制的二层小楼里。陈秋娘上楼去时,那大当家正倚窗侧坐,看着窗外的一树槐花呆。旁边的竹编小茶几上有一盘水煮花生,一盏温好的米酒。

陈秋娘觉得这儒者少年真傻,便耸耸肩,说:“你真傻,他问的是‘你到底是谁’,加了‘到底’两个字嘛,肯定就是另有隐情的。”

少年只是略笑,便吩咐了一名短衫汉子说:“捞些鱼来,这赶路半晌,肚子也饿了。”

陈秋娘说到此来,再度浮现那一日的疼痛与恐惧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就连身体都不由得一颤抖。

“你当我们第一天来混的?”先前那人冷笑一声,便对旁边的胖子说,“胖子,把画像拿出来仔细瞧瞧。”

盼清低头退下,讪讪地说:“是盼清造次了。”

中年人说:“是啊,希望他老人家早点好起来。不过,你们就要扑个空。要另寻别家了。”

柴瑜点了点头,陈秋娘便叮嘱他认真照顾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与人做玉石俱焚的傻事。只有照顾好自己,活着,才能有扭转乾坤的希望。

越是知道柴瑜的事,越让陈秋娘笃定他的身世。

“这早上,东主没啥事吩咐。我便来瞧一瞧了。请问,白大夫,我朋友的伤势如何了?”陈秋娘乖巧地站立在堂上。

江航也不多话,便将那蓝布包裹递过来,说:“这是一百两,还请点算一番。”

江航面对这样的陈秋娘,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问:“那依陈姑娘说,该如何是好?”

“话虽这样说,但我心里不踏实啊。”陈夫人轻叹,尔后又说,“秋娘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就倚老卖老一回,打扰她起来拿个主意了。小青你去敲门。”

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不断地看着周遭阴暗之处,企图能看出点端倪。但秀水街一如既往,灯笼在微凉的风中摇曳,乌漆墨黑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临街的铺子,有些还半开着,偶尔有夜行的人来往。

“我们也是听说刘师傅从不欺东主。做出的灶好得很,也才第一时间想到来拜访您。但是,刘师傅可想过这一次,我们要做的东西都不是您平常做的那些,万一你做砸了呢?你一做砸,就会影响我们开业的时间,这个损失。我们可承担不起。所以这先付钱的事,我们是接收不了的。非但接受不了,还真怕一旦没成功,影响饭店开业。”陈秋娘插了嘴。

“自然是有的。再说,从没见过我儿能对家族事业这样上心,这也多亏了秋娘。”陈夫人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对玉镯子,说,“这镯子还能值些钱,盼清一会儿拿去当了,好歹也把我们这门面扯开。”

陈秋娘早已习惯这种莫名其妙毫无目的对话。但看着他们纵马远去,心里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张赐。这一行人来到蜀中是奉命击杀张赐的,如今张赐还在张府活着。那么,他们会有幸所行动吧?江帆不是说这几日张府就已经有刺客了么。

“你教训起我来了?”陈柳氏不悦地扫了陈秋娘一样。

陈秋娘看这男子的模样是不会离开的,索性就说:“那大哥亦与我一起上茶馆坐坐,你若立在这里,别人倒说我没了礼数。”

陈秋娘心都快跳出来了,果然是改变容貌。她急切地问:“那如何改变?比如,你要想变成你哥,就可以做出一张跟他的脸一样的人皮面具么?”

“哎,你说得在理。苗翠那丫头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巴不得就能入军中,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为人泼辣豪爽的。她办事总是风风火火。这件事想来她是操之过急了。”六小姐也点头。

“嗯。”柴瑜转过头去,老老实实接受治疗。

“谢谢三婶。”陈秋娘客套回答,又问,“奶奶,何事呢?”

“从前,我贪吃,总爱往厨房去了的。奶奶不记得厨房的李婶么?胖胖的那个啊。她做的糕点那真是可口。”陈秋娘胡乱地说,反正从前的陈秋娘虽然过得是大小姐生活,其实亦很乖巧,鲜少说话,几乎不让家人操心。可以说,原来的陈秋娘存在感真是弱爆了。

她吃得欢,外婆却总是恍然若失。有几次,她还看到外婆暗自垂泪。那时年少,亦不知道外婆有那么一段过去,所以,并不知她原来是在思念那么一个注定给不了她未来的人,回忆那些年少时的美好时光。

“只有一条,在柳村村口往南一里路。”马四依旧垂首而立,身子越佝偻,尽量做出谦卑之态。

这此处危险,不宜久留。陈秋娘当机立断,立刻就快步往小巷子里走,企图穿过小巷子走入闹市。却不料才走了一两步,就看到那公子哥将视线投过来,邪邪地笑道:“小娘子,来者是客,怎么就走呢。留步呀。”

这无端的一问,陈秋娘面上虽还算稳定住,装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内心却早就惊骇无比:他这是有所指,在刻意试探?难道这剧情真的是最狗血的哪一个么?

她低头看那少年,似乎已没什么生气,只一味抱着怀里的馒头,蜷缩身子。

“奶奶,你别担心这些事,日子还长。将来,我们肯定能过得很好的。我先去找些吃的,你进屋休息一下。”陈秋娘看看日头,再不进山,今天就连初探的机会都没有了。她今天只是去熟悉一下这上山的路,分析一下可能有的物产。

“是啊。今天我们准备不充分,那就不捕鱼了,去捉些别的。”陈秋娘说,提着篮子就往回走,去稻田梗抓青蛙去了。

但陈柳氏坚持,陈全忠夫妇孝顺,于是就变卖土地,收拾细软,举家迁到了五里镇,在五里镇重新置业。

“李阴阳,怎么样?”有人终于忍不住问。

“因为他知道你带不走啊。要不,你带着走两步试试。”陈秋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看着他。

“瞎说。他不是那种人。”陆宸耸耸肩,瞧了瞧外面,说,“走吧。我有五六个兄弟在湖边接应呢。”

“如果你家二公子真打的那个主意,你这次真的带不走啊。”陈秋娘真不是恶意猜测,就是换作她,她也会这么做的。

“走了,走了。”陆宸低喊。

陈秋娘摇摇头,说:“陈文正的母亲还在这里。我若是走了,这两边打起来。难保这些山匪不会做出过激举动,对陈夫人不利。”

“你在这里,陈夫人处境就好了?”陆宸反问。

“当然,你也知道我是聪明的。况且,冲冠一怒为红颜啥的,要做得逼真一点嘛。”陈秋娘这会儿倒是释然了。她自己一个乡野丫头,凭什么让人出动那么多人来救她?说白了是因为天时地利,她有了这么一点利用价值。既然有这么点价值,那么就帮张赐,顺带也守护一下陈夫人。

“我要不带你走。这么空着回去,他得灭了我。”陆宸耸耸肩。

“哎,那是他不知道我在这里的情况啊,以为我是阶下囚。你看看,我在这里哪一点像阶下囚了。今天上午,还有人陪我去钓鱼来着。”陈秋娘指了指周围的物品摆设。

陆宸看了看周围,雕花木床,被褥整洁,也不由得点点头,说:“好吧。我回去问问再来,你万事小心啊。”

“好。”陈秋娘回答。

陆宸就转入屏风后,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没有了声息。陈秋娘这会儿是什么睡意都没有,只坐在屋里喝茶,听着屋外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得这周围的山间响起竹做的过山号的声音。这种东西,陈秋娘在前世是见过的,那时山匪就用这个传递消息,后来山匪被剿了。这种东西也就沦为乡野玩物了。

“快,有人闯入。”院落里有人急速而出,持了兵器正招呼人往外跑。

果然被现了。陈秋娘耸耸肩,想这竹溪山真不是等闲之地。不过,张赐那人也忒阴险了,把陆宸也算计进去了。说实话,陆宸若是带着陈秋娘,即便是他带了好手来,怕他也会搭进来了。到时候陆宸被抓住了,这惨胜就更加逼真了。

张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她陈秋娘可真是没想到她这样一次经历也会成为他的一枚棋子。这人果然不简单,先前与她的那番吵闹,也或许是一种障眼法。

这一刻,陈秋娘忽然觉得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幽深得可怕。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