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长得好了,做什么都占便宜,比如薛寅被柳皇帝两眼一看,一点没了睡一半被吵醒的烦躁,问道:“陛□体如何?”

崔浩然浑身戒备,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趴在一旁的薛寅默默抬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柳从之笑:“怎么?”薛寅问:“陛下伤势可有好转?”

陈沛挑一挑眉,赞道:“那军师可真是生得俊,一表人才,我第一眼看军师,还当是江南人。”他说着又端起酒杯,“我也在北化待过,军师于我算半个同乡,我再敬军师一杯。”

冯将军的想法是正确的,奈何崔浩然事先得知了消息,于是接到这封信后,崔浩然扔给信使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没了下文。信使险些被崔浩然扣下,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宣京。这封信倒是被崔浩然留了下来,如今就转到了柳从之手中。

游九嘴上东拉西扯,想将男人的注意力从方亭身上引开,男人似乎也如他所愿,不再看方亭,而是问起了兄弟俩的生平。游九一面口若悬河有板有眼地扯淡,一面叫苦,他真是完全不想和这个月国人纠缠下去,可看这人模样,不是个简单角色,此人现在看着仍是和颜悦色的,游九不想贸然行动触怒他,只得一面拖延时间,一面编造两人身世。

一个已经被别人带走的小孩。

而且……薛寅下意识地伸指在地图上描摹,此地虽非要塞,但位置颇为巧妙,离辽城不近不远,月国人如果在辽城出兵,几乎很难绕过此地,同时,此地离北化也不远,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可细细一看,此地周围道路四通八达,离北边诸城都不算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探听清楚……

柳从之一面听崔浩然禀告,一面分神看一眼他,见状就近拿起身旁叠好的一张羊毛毯子,轻柔地搭在薛寅身上。

他在车厢里睡觉,柳从之却没退回车厢,而是一直坐在马车口子上,周围动静如此明显,连他这么个呼呼大睡的人都被惊动了,柳从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驾车也不知会薛寅,确切地说,此人连挪上一步的想法都没有,老神在在端坐原地,任由其余人接近,将马车团团围住,面上笑容泰然自若。

却是宣京城里坐着的那位,掘地三尺也没找着人,后知后觉终于醒悟人这已经是混出去了!冯印不用想也知道柳从之会去哪儿,他反了柳从之,可不是人人都反了柳从之,毕竟柳从之这个皇位不是白来的,其一自然是因为他能打能干,但这世上能人比比皆是,可不是谁都能做成皇帝,柳从之最可怕的一点,在于他能服人。

薛寅于是开始明白,笑容是面具不假,但或许已是习惯。

只是这些家国天下,纷争战局,她不可能对两个孩子说,两个孩子聪明是聪明,可也不让人省心,尤其方亭身世恐怕离奇。薛明华坐在椅上,低头打量两个小崽子,清了清嗓子,开腔道:“我这地方破是破了点,但还容得下两个孩子。只不过你们两个……”她稍微加重了话音,眯着眼道:“我说三条,你们给我认真听着,绝不能犯,否则性命危矣。”

“你叫我?”他看了一眼方亭。

方亭接过,白夜赶路但求速度,这些天两人大多都是以干粮果腹。干粮是又冷又硬的饼子,有时咬一口都能让人把牙咯了,着实是有些难以下咽,但方亭才不管这么多。他是挨过饿的人,知道这世上最惨的滋味莫过于受饿,这干粮再难以下咽也是好东西,他确实是饿了,吃得几乎津津有味,像一只见了食走不动道狼吞虎咽的小狼。白夜看着,轻嗤一声,“你倒好养活。”

这月国武士全身被缚,自然得不到纾解,这时痛苦至极,竟然抱着头往墙上撞,薛寅看得骇了一跳,“你身上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

无论如何,天蚕的背景复杂神秘,柳从之和月国争斗多年,也仅见过一个天蚕,其人能为出众,行事剑走偏锋,为人坦荡,虽是对手,但也是个人物。故而一开始,柳从之还真没把这群人往天蚕上面想。

英雄末路,传奇陨落,看在眼中,总生凄凉。姓柳的在惊涛骇浪里行了半辈子,好大名气,活得惊天动地,却是要死得如此寂寂无名?那他还不如直接冲上去补上一刀,砍完了事,还解了心头大患,合该弹冠相庆。

柳从之轻咳一声,抬手截住一人袭来的一拳,从容一笑,“好的。”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就接近了举着火把赶路的那一队人,恰好天公不作美,刮起了大风,火把在风中极易熄灭,如今天色又是漆黑,若无物照明,行走不易。这群人于是停下了步伐,商议之后,打算就地扎营休息,稍作整修再上路。此行大合薛寅二人的意,在这一队人安营扎寨的功夫,薛柳二人趁机靠近,最终借着一丝蒙昧的月光看清了其中几人的相貌。

柳从之说话从来留半句,他出身卑微,可不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君子远庖厨不假,但早在柳从之明白“君子”二字的意义前,他已经明白了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不做饭就没饭吃。不过柳从之还真是很多年没有亲自下厨了,身上备调料同其它东西不过是一种习惯——凡事有备无患。柳从之看一眼薛寅,这么些年来,这还是他第一个食客。

莫逆卜的这个大吉卦乃是他随手用院子里折的一枝新梅卜的,他卜卦用的伎俩向来古怪而随意,梅枝摊在桌上,他盯着梅枝左看右看沉吟半晌,最后得出了此卦大吉的结论。袁承海问他卜的是什么,他稍微皱眉,神有些困惑,眼睛扔不离那梅枝:“卜的是陛下近日运势。”

这意思是他们不仅要顶着冯印府上森严的戒备混入府邸,还得准备着去看一场没准会惊动所有人的春宫大戏?

这话说得大合小薛王爷的意,薛寅也不犯困了,目光炯炯地点头。

这支笔已有年头,其上刻有两个字,“大义”。

人生一世,不到死时,谁又能盖棺定论?

官兵收起画卷:“这么说吧,你有没有看见特别好看的男人?”

“好像就要搜到我们这儿了?”薛寅纵然对势预料不如柳从之这么精准,但见柳从之如此做派,哪还有猜不出来的?再说他不是聋子,自问耳力不错,自然听得见由远而近的喧哗声。柳从之含笑一点头,亏得他将自己弄成这么个鬼恨神厌的模样,他这么一笑竟硬生生显得不难看,笑意凝于嘴角,目光清亮,将这张脸上近乎触目惊心的丑恶冲淡了些许。薛寅为之叹服,这脸妆容确实可以说瞒天过海,但若硬说有什么破绽,恐怕就是这双眼睛了。

面目全非。

还踩得挺重。

也罢,还有多少人都……无关紧要。

薛寅闭着眼,随意抬手挥了挥手,意为“小爷知道”。莫逆失笑:“也罢,你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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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天狼凉凉道:“自然是要的,敢在我的地盘投毒,我若不解,颜面何存?”

出身平凡,才能平平,中进士时是个排位在末流的小角色,做官时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薛朝亡国时是个一点不起眼的亡国降臣,至新朝,也不过是个小角色。

黑衣人道:“你非亡国之君,却有亡国之运,若是再给你三年时间,薛朝绝不会亡于你手。想来难道不觉可惜?”

谁又意图谋逆?

顾均来时,大雪纷飞。

袁承海点了点头,莫逆看他一眼,又道:“至于你烦心的事儿嘛……”

薛寅只觉这场来得莫名的暗杀着实古怪至极,当然,被暗杀的人也很古怪。

但这不是重点。

林子不大,从此地走算是回城的一条近路,林中除了树木就是白雪,马车驶过,白雪簌簌而下,除此之外,毫无声息,显得颇为寂静。

两名侍卫蓦然回头,接着不假思索地下跪,齐声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