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下意识地噤声,清楚听见车外侍卫的喊叫声,除此之外便是风声,不对,还有……

“陛下当真如此认为?”薛寅却有些意外地回头,淡淡问:“陛下不正就是百战百胜之将?”

“现在下着雪呢。”路平狐疑,这位爷下雪了不该恨不得不挪一步么?却见薛寅看一眼屋外白雪,也是叹气:“得,就当我没事找事吧。”

莫逆悠闲一笑,“比起袁爷可就差得远了。”

得意楼的小二出门送客,见着这一幕,毫不客气地喊道:“叫花子哪来的,滚开滚开!”

路平皱眉回忆:“对,以前陛下被赐过婚,那时候……嗯,那时候我才刚进宫吧,听别人嚼舌根说起的。”显然他自己对这段记忆也挺模糊,努力回想了半天,“那时候陛下还是宠臣,没被贬,也没上过战场。老皇帝当时特别宠信他,给他赐婚,新娘子是……公主?”

薛寅道:“没事,你随便吹一吹就成,吹成什么样无所谓。”

她显然对薛寅颇有好感,薛寅模样俊秀,看上去异常年轻,几乎还是少年模样,与这里来来往往的,许多大腹便便的中年嫖客实在是大有不同。他为人懒散,不轻浮,也从不苛待人,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

一件做工精美繁复,用料极佳,色泽极艳,美得让人屏息的嫁衣。

薛寅慢了一拍,才想起这姑娘是谁,晕乎乎的也懒于招呼,瞅一眼她手里的琵琶,挥了挥手:“琵琶给我。”

陆青徽肃容:“陛下心系民生,雄才大略,乃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并能一改先朝颓势,成千古盛世!”

不光是青楼,还是宣京城内大名鼎鼎的青楼,青楼楚馆中的翘楚,名气极大,生意兴隆,十余年不衰,热闹得很。

薛明华扫视这院子一圈,“看来你住得不错?”

柳从之笑从容,霍方的神色却远无这般轻松,这老人看上去远无昔日精神抖擞之状,神苍老憔悴,看上去极为削瘦,然而手握酒杯,站得笔直,眼中含霜:“我刚才看见这一幕,便想起你昔年金榜题名,人人赏识艳羡,风光无限。昔日我爱你才华,觉得自己一手掘了一个治世之才,倒是颇为自得。如今想来,悔恨万分。”

薛寅只得抓着棋子开始下棋。

路平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室内静了一静,忽然门边传来响动,一人懒洋洋道:“我不是在这儿么。”

薛寅不答。

柳从之见状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惋惜,“小顾公子,令尊顾先生乃是我的启蒙恩师,先生才华人品,柳某都极其钦佩。他若泉下有知,必不忍见你就此殒命。柳某挂念先师,怎能行此恶事?”

这老头人还不错,但也实在是迂腐。薛寅在心里叹气,道:“霍老,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何止是委婉?”薛寅一晒,不光委婉,而且措辞浅显易懂,故而在平民百姓里传播起来非常方便,传起来速度也快,于是现在人人都知道,自己这边新皇帝登基当天就下雪了,分明是新皇帝德行不当,得罪了老天。而这个要打来的人嘛,手里头有二十万雄兵,厉害得不得了,但是人家说了,似乎是不会伤害平民的,而且只要投降,人家绝对不开杀戒,甚至人家还想着帮老百姓过冬。

青年文士沉默片刻,微微摇头,“袁承海一生不后悔追随明王。”

薛寅已经坐得快要睡着了,声音困倦:“是么?告诉我地方在哪儿,我找人去取。”

薛寅点头,又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不过奇兵无论成不成都是无所谓的,柳从之兵力和军备都充足,军力数倍于我们,只要围了宣京,一切不攻自破。”黑子逐渐逼近白子,成合围之势。

不是他懒,而是辽城实在是个大麻烦。薛朝一路被柳从之从南面边境打上来,先是占了江南,而后以鱼米之乡为根基开始北扩,一点点鲸吞蚕食,目前实在是把薛朝大半江山都给占了。如今数一数薛朝领地,也就只有宣京以北,月国以南这一片,其中除宣京及其附近,其余地方大都贫瘠,薛寅的老家北化就更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这些地里驻军人数足够的,也就只有边境重镇辽城了。

一个“哦”字,冷冷淡淡地在这空旷的殿内荡啊荡,留下一片尴尬的死寂。

天狼是什么人?走江湖算命的,走过大江南北,阅人无数,一双眼毒得很。月国人再厉害,碰上天狼这样的也只能歇菜,被天狼几下摸清了底子抓了回来。

“华公公?”路平一怔,“这当口,华公公可顾不得这些了。”

薛寅打完最后一个呵欠,也不答话,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只听整齐的一声响,他身后千人队伍齐齐跺脚,声势浩大,一时周围寂静,鸦雀无声。

不过马背上睡觉倒是挺难熬,希望皇帝的待遇能好一点,至少能让他锦衣玉食两天,享受一下皇室子弟应有的待遇。

这对姐弟打眼一看,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娘胎蹦出来的。薛明华身材高挑,五官深刻,皮肤微黑,活脱脱一个性烈如火的强势北地女子,甭说女子应有的柔婉了,连女人气都没沾上几分,一副说一不二的做派。薛寅跟她可以说是恰好相反,身板细瘦,皮肤白皙,一张脸文秀俊雅,唇红齿白,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个文弱秀气的俊美书生,结果再一看,就能现这家伙身上哪里有一丝一毫的书卷气,根本是个胸无点墨的懒鬼。

他齐齐整整出去,奇奇怪怪回来,路平自然惊诧,薛寅却懒得解释,换了身衣服躺下,稍微困倦。

两人从雪林走出去的时候,柳从之曾问他:“你认为会是谁想要我的命?”

他这一问貌似不经意,薛寅想了半天,如实答:“不知道。”

柳从之笑得意味深长,薛寅忍不住问:“陛下可有线索?”

柳从之微微一叹,并不说话,而是道:“我一生竖敌良多,想要我性命的人,约莫不少。”

您也知道啊?薛寅面上一本正经:“陛下您说笑了,陛下乃天下之主,谁敢不服?”

柳从之微笑摇头,淡淡道:“时局变幻,也是难料,我或是万人之主,又或万人之敌,有谁能知?”他说完这一句,忽然话锋一转,道:“昨日前线传来战报,事出隐秘,我想你早晚能够知道,故而先给你说一声。”

“什么消息?”薛寅稍微睁大眼。

柳从之微微一叹:“前日,陆归率军在辽城周围埋伏,之后再无音讯,至今再无战报传来,我派人再探,仍然无果。郡主薛明华也在此列。此事蹊跷,北边有变。”

薛寅忆起柳从之这段话,深深地拧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