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墙仍旧住在药王庙,这天一觉睡醒已经天光大亮,胡乱擦了把脸就要提着布幡出门挣钱。他刚走到药王庙大门口,迎面就撞上了徐小乐。

徐小乐连连点头,突然想起自己吃了肾气丹,吓出一身冷汗。肾气丹既然已经有了成效,那么它的副作用岂不是也暗藏凶机?

演祝英台的小生是个男子反串,闻言顿时扭捏起来。他扭捏得煞是好看,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打着圈,比女子还更有媚态,惹得下面观众纷纷叫好,登时就有铜钱飞了过去,算是打赏。

徐小乐真后悔出来,只好自己慢腾腾地回船上去。等着罗云什么时候发现丢了个人,回头找他。

罗云见徐小乐支持自己,连忙又对媚娘姐姐说:“听说这回请的都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家班,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图个热闹。”

徐小乐理所当然道:“惊则气乱呀。这还不明白么?惊过之后气是不是就要回归经脉脏腑了呢?我先‘惊’他,让气乱起来,连带之前散乱的气一同恢复,不就行了?更何况他听到儿子惨叫,‘惊’过之后立刻生出‘恐’来,恐在肾,《素问》里又说‘恐则气下’。这不是正对症么?”

徐小乐把头一偏:“我脑子笨想不到,你们聪明怎么不帮我想一个?”皮皮就抱住了徐小乐偏过来的脑袋,两爪飞快地抓起了他的头发。

张老汉的两个儿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人一边扶着父亲踏上小木凳,上了桌子,坐在椅子里。

徐小乐也没闲着,招呼罗云帮着将桌子搬到院子里,又在桌子上架了张椅子。

这便是唐笑笑说的“软的不成”。

徐小乐不服气:“没有圣人教化,人就禽兽不如了?那圣人出生之前的人怎么活?再说了,圣人他爹娘就是野合生的他,他怎么还好意思说男女大防?真要防住了,哪里来的他?”

佟晚晴真是心里痒得想挖出来好好挠挠,她立起手掌:“我若是与小乐有半分逾越,便叫天打五雷轰!”

徐小乐一吸气胸口就更痛了,只好努力着不叫自己呼吸幅度太大。他望向胡媚娘,觉得美人姐姐的形象十分模糊,视野也十分古怪。他闭上了右眼,果然发现左眼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张大耳微微退了一步,发现这女子竟然比自己还要高些。他扬起下巴:“你是谁?”

他这一分心,佟晚晴左手的铁锏已经捅到了他肚子上。

佟晚晴看到唐笑笑汗流满面地进来就知道出了事,听了个大概就跑去看徐小乐。

只是尚未碰到张大耳的肚子,徐小乐就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撞在了墙上。

唐笑笑道:“我又没读过什么正经书,只在铺子里帮忙才认识两个字。除了这些,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正经书。”

唐笑笑就说:“你又惹了什么祸,再气坏了晚晴姐看你怎么办。”

胡媚娘立刻想起了昨晚的噩梦,脑子里只有徐珵那张七窍流血的脸,没再想到其他,木木答道:“我家老爷是宣德八年中的进士,从那以后就没回来过。已经七年了,唉!”

徐小乐摆出一脸可怜相:“我也不知道怎地,只要拿了那药丸,就想往嘴里放,好像吃上了瘾似的……”

李西墙道:“也是一样,只是损害略小些,能多熬几年。这东西说起来也真有些鸡肋,年纪小的人经脉不够坚韧,吃了就要受伤;年纪大了却又遗了精,还是要受伤。我那天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还是把这事忘了吧。”

——唉,太爷爷啊太爷爷,你跟师叔祖都是一时高人,师叔祖却把你比下去了呀!

徐小乐少年心性,已经被这些奇怪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佟晚晴听得那些隐秘的八卦,大开眼界,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有那种事!”虽然这么说,脚步却快了,可见胡媚娘的确勾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想来徐小乐也逃不过这三招,接下去便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竹笋拷肉”了。

徐小乐直着脖子,连连点头,好奇心已经熊熊燃烧了。

外面星月无光,天色蒙蒙发亮。胡媚娘拨开徐小乐的双手,谁知这小鬼头竟然在梦中略略抵抗了一下,然后才被他的美人姐姐甩下身去。

胡媚娘松开手,凑近徐小乐的耳朵,低声道:“谁跟你说私房话。我是叫你快快睡着,别吵了师叔祖和你师父。”她想了想,起身吹熄了灯,就着窗外投进来的星月之光,解开衣带,脱下了外衣。

徐小乐就道:“我不习惯跟男人睡。”

镇子上几个大户人家就有病人,就来打听内幕,这才知道原来是徐小乐拜了家族世交一位老名医为师,佟晚晴的病就是这位名医治好的——孙玉峰惯例打了李西墙的旗号,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才是那位真正的“名医”。

徐小乐就像是挨了闷头一棍,看看手里书页还有厚厚一叠呢,应该是个很长的故事才对呀。可他翻到后面,全是不着点墨的白纸,不由疑惑:文繁从略……难道是作者嫌写出来太烦,就“从略”了?这不上不下的,你嫌烦一开始就别写呀!

那丫鬟更是气急,不自觉中就被徐小乐引了出去。

徐小乐又讨教了一些锻炼的入手功夫,这才心满意足,反复揣摩。就在他沉浸在这些新奇的知识之中时,何守阳派了身边的小道士来请他去听琴,算是婉约地提醒他该上课了。

徐小乐只好老实道:“看到了满山的树,天上的云,太湖,还有鸟在飞。”

众人出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午饭都是在路上吃的干粮,饿得也早。观里做了晚课之后,便敲云板开饭。孙玉峰婉拒了何守阳给他们开小灶的建议,领着徐小乐三人就在斋堂吃了素斋。

徐小乐点了点头:“永乐爷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们用的都是永乐大钱嘛。宁献王朱权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徐小乐等了半天,若是有所失,突然听到林中传出高亢尖锐的哨声。他还不知道这哨声的来由,皮皮却已经下树一般爬下徐小乐的肩膀,嘎嘎叫着朝林中跑去。跑开数丈之后,又停下来看徐小乐,那眼神分明是催他速速跟上。

徐小乐一指刚才的古树,道:“我跟皮皮刚才就在树上。”

徐小乐不知道张弛有度的妙处,胡思乱想一番,就听神仙姐姐抚琴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竟弹出了一个连串的急音。徐小乐不知道怎么地,就觉得心头跳得极快,好像每一次琴弦震动,都打着了他的心肝脾肺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