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笑脸上就红了。她道:“那时候我们还小,如今我们都长大了,自然该有男女之防。”

胡媚娘又道:“有句话我真的不得不说。其实你也是把一些事看得太重了。叔嫂通情,天下有之,算得了什么?”

胡媚娘连忙放松手势,关切问道:“哪里痛?可要紧么?”

她威势已成,压得满院子人连大声喘气的都没有。那些想看热闹的人,本来是舍不得走,现在则是不敢走。

“就是这家!”街头少年完成了任务,立刻就躲到了佟晚晴身后,又道:“晚晴姐小心,迎面走过来那个是张大耳的死党……”不等他说完,佟晚晴已经迎头走了过去。

两人鸭同鸡讲,却是丝丝入扣,竟然一直没有说破。

他怒喝一声:“找死!”

徐小乐干咳一声,觉得颜面受损,不悦道:“你真是不明教化,我这本领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想要呢。来来,让小爷我给你演示一番,说吧,你想听什么书……我是说正经书。”

徐小乐偏偏又道:“嫂子别气出病来,我保证没有下回就行了。好啦,我这些天读书也累了,出去转转,嫂子给我把晚饭留在锅里就是了。”他看了一眼唐家的院子,大黄被铁链拴着,正围着桩子打转。

佟晚晴却误会了胡媚娘的意思,心中暗道:好你个娼妇,这是要为勾引我家小乐开脱么!竟然有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徐小乐随手取了一支毛笔,倒转过来拨拉,果然发现了还没彻底消化的药丸。

徐小乐奇怪道:“这是为何呢?”

祝祷完毕,徐小乐方才捻出一丸,捏碎了蜡封,登时一股异香扑鼻。他生怕走了药效,连忙将这丸药扔进嘴里。丸药虽然没有入口即化,但也是满口香甜,不知道里面用了什么药材。

佟晚晴听了脸上一红,却发现是自己想歪了,支吾两声埋着头就走。胡媚娘感觉到了佟晚晴的异常,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十分纳闷。

胡媚娘见佟晚晴脸上有些精彩,眉毛一挑,道:“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只是桃花那丫头自己平日里逮着机会就跟男人眉来眼去,言语轻佻,怎么都不像是自尊自爱的人。晚晴妹妹,你别以为挂个诗礼传家匾额的大户人家就各个都干净,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常常出自这样的门第呢!”

桃花无论是年纪还是阅历,从智商到情商,无一不被佟晚晴碾压。她想想庙子里的脏乱差,想想那些整日出入的流浪汉,想想那些苍蝇般的叫花子……不由打了个哆嗦,对佟晚晴道:“姐姐也别怪罪小乐。他是……有些不拘小节,到底年纪也不大。我倒不觉得受了什么冒犯,只是突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孙玉峰瞪了李西墙一眼。

这时候胡媚娘又看不见丈夫了,一个晃神,却是自己在麻袋下面,气也透不过,喊也喊不出。

胡媚娘故意问道:“那你不高兴的时候,又要叫我什么?”

佟晚晴知道这位师叔祖不能以常人视之,说不定真能坐一晚上呢。她虽然管教小乐下手挺狠,但终究是心疼他的,便不再说让小乐睡厨房长凳的话了。

徐小乐倒是没心没肺叫道:“师叔祖!师父!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呀。”

上真观上至监院,下至道童,对徐小乐都十分客气。尤其是监院何守阳,为了夯实这份“善缘”,有好吃的好喝的,都不忘给徐小乐送一份。还三番两次鼓动他冠巾当个道士。

徐小乐见她傲慢也就罢了,显然对神仙姐姐住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都十分不耐烦,对神仙姐姐更没有敬意,不由生出了略施薄惩的念头。

孙玉峰伸出手掌,道:“来,你把手放在我手掌上,别碰到,看看有什么感觉。”

徐小乐扶着木栏,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早上的凉风带着太湖的水汽,直沁心脾,整个肺叶都彻底打开,将一夜的浊气彻底换成了清气。

孙玉峰见徐小乐莫名其妙又开始傻笑,看着又不像是因为能跟何守阳学琴的缘故,心中暗道:少年心性真是定不住,心猿意马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徐小乐脑中映出神仙姐姐换弦调琴时候的情景,心有所感:如今神仙姐姐真是远在云霄了,我就算唱歌也招呼不到她。难怪她要将这琴送给我,原来琴肚子上已经将我的思绪刻好了。

神仙姐姐长出一口气,笑道:“好了,咱们的一面之缘便就先到此吧。你早些回去,天色暗了林间不好走路。小心摔了琴。”

神仙姐姐无意间一甩头,正好看到两颗煤球一般的大眼睛,乌得发亮,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她就笑道:“这是猴子么?我却头一回见黑毛猴子。”

半柱香之后,徐小乐被这个诡异的声音带入了奇怪的世界。天地间好像豁然开朗,自己不再身在山林,倒像是在缓缓流淌的大江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摇船桨,漫天水鸟飞翔起舞……突然,皮皮从水里冒出来,抓着一条大鱼——皮皮会游水么?

徐小乐不放心:“我师父?他有这个本事?”

罗云不明所以,转着身想看背后有什么,就像一只咬自己尾巴的小狗,嘴里还不住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李西墙沮丧道:“医馆给官府查封了,以前的老主顾也没一个肯生病照料一下生意……呸呸呸,师叔我错了!”医门大忌就是希望别人生病,他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算是自惩自罚,继续道:“现在的人啊,日子一天天过得好了,大病小病都去医馆,真舍得呐!让我们这些游医怎么活!”

寻常人家一个月都吃不了一斤肉,李西墙算是抄上土豪了。

徐小乐不解道:“师叔祖,我跟你学医术,为什么要读史书?”

徐小乐跳下床,乖巧地给佟晚晴倒了水:“嫂嫂,你喝水。我这就去煎药。”他说着就往外跑,只觉得昨晚睡得实在太舒服,整个人精神气爽。他在过道上见到了面带疑惑的胡媚娘,大笑道:“哈哈哈,胡姐姐早安,昨晚睡得好么?我睡得很好!”说罢不等胡媚娘答话,人已经下楼跑开了。

徐小乐拿着图纸,比对药店附赠的标本,查看性状,有些还放进嘴里品尝味道。孙玉峰这付方子开了有十二三味药,徐小乐一一详查过来,又用心记住药帖上写的药理药性,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孙玉峰又道:“前几****肯定是在盛怒之下贪凉吃了冰冷的东西……”

胡媚娘听了也是心酸,啐道:“那些活该遭瘟的货!这么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嫂。”

徐小乐微微点头:男子汉大丈夫,是要时刻牢记仁义二字,这跟嫂嫂说的没有两样。至于清静心,我若是没有,又怎么去守?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不打算出家当道士。

道士不知道徐小乐的弯弯绕绕,道:“我说的这三件事,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做到的。若是你答应了,却又做不到,恐怕日子会很不好过。”

无论要多少银子,徐小乐总是心里有个底。若说看不见摸不着的缘分,实在太让他没有着落了。剩下的路上他一直埋头走路,说话的心思都没有。李西墙几次撩拨他,他也不理会,全是在想嫂嫂的病怎么办。

徐小乐差点被吓了一跳,还以为碰上了什么山精水怪。却听那老人幽怨道:“要不是你这小崽子冷血绝情,我何必要半夜三更赶路回去!”

李西墙笑了笑,道:“你还欠我二两银子呢。虽然我没给你嫂嫂治成病,但这不是我医术不精,而是你嫂嫂不让我治,过不在我而在你们。我好歹跑了这么一趟,你不能叫我白跑吧!”

徐小乐连忙过去,蹲在嫂嫂床头:“嫂子,你怎么样了?想吃什么喝什么?哪里不舒服?”

徐小乐气得直骂:“你个老货竟然还敢碰瓷!你再喊我就真的跟你同归于尽!葛再兴!你坑你家小爷!你们两个联裆骗人!”

“七星医馆。”徐小乐没好气道。

罗权本来以为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谁知道走了两三家医馆之后,那些平日颇为可靠的医生一听徐小乐描述的病症,却颇多借口,要他们另请高明。若非罗权知道这些医生断然不会得罪自己这个地头蛇,真要忍不住怀疑他们暗中窜通起来见死不救了。

胡媚娘却是从楼下上来的,道:“你起来了?你嫂嫂今日身体不很舒服,我便劝她多睡一会儿,这些日子的确累着她了。”

一只玉手搭在徐小乐肩头,徐小乐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嫂嫂的手。也不知道嫂嫂用了什么妖法,每日里操持家务,一双手还能嫩得让东湖镇的绣娘们羞愧。要知道那些绣娘可是从小养手,别说做粗活重活,就连帕子都不亲自洗,都是家里男人干。这样养出来的手才能绣出极细的绣品,也就是名满天下的苏绣。

胡媚娘若是十三岁生子,倒是真能当小乐的娘。不过女人嘛,对自己的年龄总是想往小了算,算大一天都觉得心痛。对于其他女人的年龄,算大了两三岁也就那么回事,何必较真呢。

“承蒙惠顾,二十五两银子。”老板乐开了怀,已经将徐小乐捧到了财神爷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