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媚娘上前伏到佟晚晴身边,道:“晚晴妹妹,家里现银在哪儿放着?”

徐小乐抗议:“我救了他,想听他亲口说一声谢谢都不行么!”

罗权就叫了个丫鬟去请佟晚晴。佟晚晴过来一听,皱眉道:“我没过门的时候就听说徐家医馆因为治死了人,招牌被人砸了,然后就没再挂过招牌。”

佟晚晴手里的花瓶落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一旁的小丫鬟看得嘴角直咧,这花瓶价值可不低啊!是罗权出钱刚在镇上买的,对于被抄了家、分文不剩的徐家而言,无疑是笔巨款。

不过银子在手,徐小乐还是开怀了许多。葛再兴因为输给了个庸医的儿子,坐实了“头号庸医”的名声,正在苦恼如何洗白自己,不想再见徐小乐。徐小乐有了银子自然也不想再见葛再兴。一个当做不知道徐小乐要走,一个当做不知道葛再兴在家,反正就此别过,最好再也不见。

不过在徐小乐记忆之中,却的确有这么一个类似的病人。正是左邻唐家的唐三叔,也就是唐笑笑的爹。徐小乐记得那时候自己正跟笑笑玩耍,唐三叔突然坐在地上,口眼歪斜。正是自己去喊了兄长徐欢过来,方才救了唐三叔一命。

徐小乐嘿嘿一笑:“好说好说,既然葛先生接手了这个病人,照规矩我是不能再接手的,否则未免太不恭敬了。”

“我把小云落家里了!”徐小乐道。

“既然有宗亲之谊,岂能见死不救!”佟晚晴说道,油然升起一股豪情。她又道:“只是姐姐不要嫌弃寒舍简陋,更怕老安人有所不便。”

佟晚晴拖着腿,踢了一踢,却发现原本自己可以一只手就提起来的徐小乐已经重得自己踢不动了。她嫌弃道:“你洗了脸没有,就在我裤子上蹭!快起来!”

徐小乐往后一缩,伸手一捞,正好捞了个准。佟晚晴一惊,差点摔倒,连忙俯身按在书桌上,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却被徐小乐死死拉住,整个人拗成了个弓状。

“你今天真丑!”徐小乐觉得阳光刺眼,弯曲手臂遮住了双眼。

“是给人看病。”

徐小乐看到“一百文”的宝钞就已经有些变脸了。他道:“罗叔,我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这钞已经不值什么钱了。十贯新钞也就只能买一斗米呀。”

他虽然知道规矩,但是没有父兄的督导,对于这种规矩并没有半分敬畏。

徐小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就垂下头乖乖站着。一旁罗权道:“徐老安人,等会人来了,恐怕要说些不敬的话,还请您见谅。”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抓起手里小叶紫檀木佛珠手串,拨着珠子,喃喃念佛。

徐小乐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咱们去柳絮街,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好东西。”

再想想张大耳平日带着跟班小弟打人的情形,徐小乐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嫂子打虽然疼,但是终究打不坏。张大耳出手却十分狠辣,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想到自己被张大耳打断了手脚,以后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徐小乐还是不免担忧。

“你还敢给我犟嘴!读书读书,读的什么鬼书!”佟晚晴想起自己舅姑早亡,丈夫七八年来不知所踪,人人都说他叫山里的大虫吃了,豺狼啃了,称她是望门寡……徐小乐身为家里独苗,又不肯好好读书上进,如今竟然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悲愤交加,手里的叉杆如同擂鼓一样打下去,快得拉出了一片残影。

佟晚晴就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你要是跑了,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是擦粉画眉的小娘皮!”说完,提着棍子就进屋里了。

罗权明白葛再兴的意思:“还请先生指教。”

葛再兴引着两人出了门,遥遥指向南边,道:“城南药王庙旁边有家七星医馆,坐馆的大夫姓李,单名一个‘黯’字。他自号西墙道人,所以人称李西墙。他的医术……怎么说呢?时而如仙人出手,再罕见的疑难杂症,他都应对自如;时而又如庸医附体,再简单的病症都能把人拖个一年半载。你去找他施治,要么一方见效,要么……还是早做打算。”

葛再兴说完,转身就回医馆去了,在进去之前,他突然转头道:“若是实在不行,可以试试人参吊命,再访名医。”话音刚落,人已经进了内堂,就像是逃避瘟神一般。

罗权看了看天色,道:“既然已经有了方向,你便自己过去吧,我还要去署里处理一些要紧公务。手头可还方便?”

徐小乐点了点头,拔腿就往药王庙跑,边跑边喊了一声:“谢谢罗叔。”

城南药王庙供的是药王孙思邈孙真人,早年间香火也是颇甚,是江湖游医最喜欢拉客的地方——来拜药王的,十有七八是因为家里有人生病。

后来这些游医聚得多了,渐渐把庙都赁了下来。如今只有一个老年庙祝在里面收些租金,孙真人的神像早已经漆皮剥落,有些地方还露着里面的泥胚。

徐小乐到了地方,眼看就有两三个摇铃的游医蠢蠢欲动,想要上来兜生意。徐小乐却不管他们,沿着街道左右两边找“七星医馆”的招牌。往来跑了两遭,却连个招牌影子都没见到。

一个游医上前搭讪:“小哥,你找谁家?”

“七星医馆。”徐小乐没好气道。

那游医哈哈一笑:“现在哪还有七星医馆?李西墙治死了人,招牌叫人砸了,医馆叫官府封了!如今哪里还有七星医馆?”那游医笑罢,见徐小乐闷闷不乐,又道:“小哥,我看你不是福薄之人,莫非是尊亲有恙?说起来在下也是自幼学医,经手的病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肚子里背得三千方剂,手下拿得起十三针头,咱们既然有缘相见,在下倒是愿意略尽绵薄之力,包你尊亲身体康泰。”

徐小乐先听说七星医馆已经叫官府封了,心中茫然若失。又听这游医大吹法螺,心中暗道:那些坐堂的大夫一个个小心谨慎得什么似的,又要问清病症病情,又要知道饮食起居,由此还不愿意冒险出诊。这个江湖郎中什么都不问,就说能治嫂嫂的病,怎么听着都不可靠啊!

徐小乐正要走开,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削老者从药王庙里跑了出来,手舞足蹈疯了一般,就冲那游医喊道:“你们又胡诌骗人编排我!我李西墙何尝治死了人!那是病人大限到了,自己死的!医生只能治病,焉能跟阎王抢人?”

徐小乐只觉得喉咙干燥,吞了口口水,有点吃不准是不是要请这位李医生回去给嫂嫂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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