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肃和薛启孟是蜀国官员,不好那么明目张胆,只能暗地里表示,可宋铮是齐使啊,送的多也沒关系。于是乎,出來成都近半个月,天天酒宴不绝。光程仪宋铮就收了两万余两白银。

紫月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举步跨入门内,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大业殿内,郎正淳坐在一个蒲团上,侧前方则是郎伯川。甫见宋铮进來,郎伯川面现激动之色,立即要从蒲团上站起來,郎正淳轻咳了一声,郎伯川只好又讪讪地坐下。

郎正淳看了看,具体的章程与宋铮先前所提,沒什么变化,属于你好我也好的那种。具体的说,就是双方互设正使,加强往來。碰到皇子诞生、新皇登基、太后宾天之类,互致国书道贺或者哀悼。而且,双方约定,使团派遣,不受国与国关系的影响。

郎伯岩虽然受伤极重,但耳力沒有丧失,听见声响后,极力地向旁边一滚。却正中肩胛,咔嚓一声,肩胛骨碎烈,一声更加凄惨的叫声,从郎伯岩的哑嗓里发出來。

蒋魁接着道,“我们要在奉节站住脚跟,需要集全力与成都这边相抗。若是杀了李邕熙,宋铮会全力说动大齐借机入侵。届时,我们会四面受敌。”

看着两个人渐渐远去,李元震迟疑地问道,“他会这么乖乖地跟你合作吗?”

蒋魁皱了一下眉头,想起途中的确有两名心腹莫名失踪。原來以为是宋铮反袭,现在看來是死在了赤虎或者狂驼的手上。

蒋魁也不以为意,淡淡地道,“我在大齐呆了十几年,要说一点不留念,便是自欺欺人了。”

“你……”李元震双目圆瞪,对宋铮耽搁时间很是恼怒。

大家落座后,下人奉上香茗,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宋铮身上。

“这位小哥请了,有什么能帮忙的吗?”一名伙计迎上來,热情地问道。

“满蜀国的大军又如何?还能比得上大金?”孙不二轻叹道,“当年灵空子师弟困于大金皇宫,那可真算得上铜墙铁壁了,不一样能出來了么?他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在这茫茫的青城山上,沒有人能困得住他。现在,他说不定早就跑出了青城山,官府的人也找不到他。”

秦钟摇了摇头,“不知。吾已询问过左右街坊,前后两座宅子三年前被人买下,至于何人居住,却不得而知,须到成都府衙查询。至于那些擒获的悍卒,暂时无人开口,末将急于复命,便赶來回奏圣上。不过……”

进了宫门,穿过御花园和后宫,紫月直奔前宫。略一打听,便得知郎正淳在大业殿诵经,为太子祈求平安。紫月毫不迟疑,向大业殿行去。一路上,紫月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吓得一干太监宫女连忙跪伏。

紫月得名,是因为其母有孕时,梦见紫月当空。也许是冥冥中有些运数,紫月从小便很喜欢桂花树。宫城内有御花园,本可以移栽一些。不过,蜀王宫是大宋之前的后蜀宫城旧址,御花园里面以芙蓉树为主,且均有近三百年的历史。而且蜀宫上下,均很喜欢芙蓉树,郎正淳也不想将其移走。

“公子慧眼如炬。”蔡勇连忙道,“黄元度曾向圣上进言,要求由户部增派监粮官进入各地边关军,配合查察空饷之机,掌控朝廷饷银的流向。只是在圣上那里,此议沒有通过。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圣上要在各边关军设立监军,由宫内太监充任,就像城卫军和都卫军那样。小的离开江宁时,此事尚在商讨中,不过,颁行的可能性极大。”

宋铮眉头紧皱,用太监作监军,历史上的大明朝可算是登峰造极了。但太监们更不值得信任,除了贪财以外,还真找不出几个能干正事的监军太监。黄元度的反击不可谓不犀利,然而,到了小皇帝那里,太监却成了可以信赖的对像。户部监粮官换成太监监军,移花接木,这个主意从计谋上來说,十分高明,但从实效上來说,却是烂到家了。

蔡勇接着道,“眼下,黄元度好像陷进了一个大麻烦。江宁城中传言,圣上不再信任黄元度。另外,黄元度还牵扯到了一件案子,那就是当年户部调拨的三十万两银子,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有人重提旧案。据说,黄元度参与了其中。”

宋铮的眼睛瞬时睁大了,他对此事知之甚详。好友徐明轩之妻子唐婉,其父便是那个户部佐官。因为三十万两银子被弄走,唐婉之父被砍了,唐婉也落入娼门。几番折磨后,唐婉才与徐明轩走到一起。以宋铮原來探听到的消息,好像是黄元度用这三十万两银子,补充到都卫军中去了。为何这件事偏偏现在又爆出來了呢?

蔡勇对其中的奥妙不甚至了了,只是接着汇报下一个消息。

“公子,还有一件事,木都统來不及查实。听说大通钱庄与开宝钱庄要成立汇联号,两大钱庄共同出银借款给朝廷,弥补朝廷亏空。”

“什么?”宋铮一下子站了起來。

蔡勇吓了一跳,在他的感觉中,前面几个消息都比这则消息震撼,宋铮都沒像现在这样吃惊。他哪里知道,宋铮从中感到了极不寻常的意味,一条线也慢慢地将一些东西串联起來了。

由于大齐勉力进军关中,朝廷财政极为吃紧。逄瑛和黄元度费尽工夫,才将这场战争撑下來。不用想宋铮也知道,现在大齐的财政状况应该是极为严峻的。如果汇联号成立了,并借款给朝廷,那么用來抵押的,肯定是朝廷未來几年的赋税。换个角度來说,汇联号将会绑架整个朝廷。

需知大齐自建国以來,一直是薄徭轻赋,藏富于民,这才有了今日的繁荣。这些赋税原本不足以支撑庞大的朝廷开支,黄元度当初将盐酒及矿山等诸多利益出让给江南大家,既换取他们的支持,又变相地增加赋税。

比如国朝之初,全国食盐每斤仅十几文钱,每年得盐税仅四十余万两。在食盐交由纪家等大家族专营后,他们每年大约上交八十万两。看起來朝廷所得增加了一倍,却不知盐价连年攀升,最终涨了数倍乃至十数倍之多。

这种政策不但造成盐价飞涨,也变相地损害了朝廷的利益。由此,大齐的“藏富于民”变成了“藏富于大家族”。黄元度也意识到了失策,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选择与逄桧配合,直接查抄了纪家,将食盐收回來。

由此,江南大家兔死狐悲,感觉到了危机。在黄元度的既定政策里,还有逐渐削弱江南大家的方案,这就促使了江南大家与黄元度日渐分离。然而,由于逄桧与黄元度联合,势力空前庞大,江南大家一时还沒有想出可靠的办法來整倒黄元度。

江南大家迫切需要新的代理人出现,逄桧之死,逄通上位,却出现了绝佳的契机。开宝钱庄与大通钱庄的联合,便初见端倪。要知道,开宝钱庄的股东,是军中世家。也就是当年太祖南渡后,所带领的部分权贵将领。开宝钱庄作为全国第二大钱庄,总部设在开封,便是这个原因。

大通钱庄最大的股东,却是江南大家之一的包家。原本与开宝钱庄是竞争关系,现在却要联合,那肯定是有人从中牵钱。这个人也很明显,定是逄通无疑。逄通在军中根基深厚,开宝钱庄也有股份在里面。而江南大家要抛弃黄元度,便选择与逄通合作。

总之一句话,江南大家选择了支持逄通。这样的话,他们必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更换宰相,把黄元度搬下去。在逄通的策划下,一系列针对黄元度的计谋出炉了。都卫军换帅,夺黄元度仅有的兵权;韦不周启复,夺黄元度的理学立身根基;重提旧案,让黄元度不暇分身。

由此來看,逄通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借助皇帝查空饷问題,清理军中异己,牢牢掌控军权。同时,想尽一切办法挖黄元度的墙角,向政权伸手,在合适的时机,换上一个能与自己合作的宰相。如此一來,掌控整个大齐朝政之日,亦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