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抚琴伴奏,内中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酒菜,鲍参翅肚,不可谓不丰盛,可惜苏帘已经吃了七分饱。这番盛宴盛势,倒叫苏帘想起了景仁宫佟氏的生辰宴。

苏帘又拍了拍马大腿,阿哈尔捷金马乖乖又趴了下来。

到了一家名为“祥福记”的小客栈门前,自有上来客套着迎接的店小二:“小公子莫急,小的这就给您搬个高点的凳子来!”

乌雅氏执了苏帘的手,好言安慰道:“妹妹且宽心,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佟氏话语里也放松开来:“苏答应年纪小,不怎么会说话,皇上可千万别介意。”

乌雅贵人便拉了苏帘入内室,难掩欣喜之色的绣眉快步从衣柜中取出从头到脚的一身新衣裳,是景仁宫针线嬷嬷的手艺,还不曾上身,是一套水蓝的潞绸衣裳,银镶滚边,吉祥扣儿,上头绣了精致隽美的白玉兰,上了身,便觉清雅宜人。点翠端了水进来,伺候苏帘洗脸,傅粉擦脂、描眉点唇,又重新梳了个稍微正式的架子头。

乌雅贵人指着前头绿树成荫的地方,道:“那儿就是万春亭,有些偏僻,故而少有人来。”

可蜜桃树树龄不小,都十分高大,是怎么也跳够不着的——肉球们急得都要炸毛了。

先是古乐伴奏,一色青绿宫装的宫女为每一桌奉上白玉奶茶暖胃,紧接着便是饽饽二品和蜜饯二品,饽饽是翠玉豆糕和佛手金卷,做得都十分精致;蜜饯桂圆和蜜饯青梅腌制得都十分入味,只是太甜,苏帘不是很喜欢,低头就着奶茶两样点心都吃了几块。

苏帘思忖了一会儿,看到放在昼床上的六合同春纹样的圆枕,心中微微一动,“不如你做些精致的针线预备着吧,嗯,就做一对和合如意的引枕,不要圆的。做成长长的,中间凹,两边凸的样子。”

吴贵人似乎是被苏帘这番话给惊着了,她呆滞了半晌,立时话中含了几许厉色:“从前是从前!如今妹妹也是有位份的人!莫要再提从前了!!”

苏帘手中摇着一把七成新的堆花芍药的团扇,不禁暗暗打量绣眉:这丫头的长相只算中等,但是一双柳叶弯眉却极为好看,不需画,却似绣的一般,婉约柔和,诗意朦胧,果然不负“绣眉”这个雅致的名字。更要紧的是绣眉虽然才十八岁,可比活得两世的苏帘都要成熟稳重些呢。

打发了所有人,爬到床榻上,脸上露出急切而欢喜的笑容。早上,肩上重新浮现桃源印记,她早就心中痒痒。可碍点翠绣眉都在,只能憋到现在。

苏帘如今的姓乌苏里氏,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出身,也就是由宫女封为答应的。乌苏里答应没有名字,只有个小名儿叫阿妮,现年十六岁,花骨朵一样嫩生生的年纪。

“我知道,你只是对我的马比较有想法而已。”苏帘道。

“额……”被一语道破心事,福爷有些不好意思。

苏帘也有些头疼,不是她舍不得一匹阿哈尔捷金马,而是就算她送给阿福,阿福也降服不了。沉思了半晌,苏帘道:“这样吧,我还有一匹出生没几个月的汗血马幼崽,过两日,我给你送来。”

“果真?!”福爷惊喜异常。

骑着阿哈尔捷金马出了裕德园,苏帘原还以为福爷会派人跟踪她,小心了一路,才晓得原是她小人之心了。或者是他有自知之明,没什么马的脚力能比得上汗血马,所以才干脆放弃跟踪了?

汗血马幼崽,她空间里倒是有好几匹,送福爷一匹也没什么。只是她并不想和宗室子弟走得太近,何况这位福爷的身份……苏帘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打心眼里想远着他点。

驾马狂奔了半个时辰,苏帘又沿途问了路人,寻到了最近的牙行,毕竟她不喜欢总住在客栈。牙行不但做人口买卖的生意,也是房产的中介,苏帘想买个宅子落脚。

西山一带风景极佳,的确是买宅院的好地方,这里价格似乎也略贵一下,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银票,苏帘也买不了太大的院子,像福爷那样超大型的园林就更不必肖想了。看了几处之后,看中了一个据说是工部一位主事名下的一栋别院,那位主事老爷丧母,丁忧三年,别院便出手转卖了。

这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四合院样式,宅子坐北朝南,进了二门就是内院,正对着的便是正房,正房两边有东西耳房,东西厢房各有二间,正房后头还有一大排东西向的排房,是专门给下人住的地方。

宅子的前院比寻常四合院略大一些,庭院多植花木,尤以正房外有两株长势奇佳的玉兰最为显眼,虽不在花开的季节,但绿意葱茏,能遮荫蔽日也是极好的。另外东厢外有五六株垂丝海棠,过了花期,已经结出海棠果来。

苏帘觉得很雅致就接手了,这家要价一千八百两,不还价,因为这宅子还附带着一百亩的良田。苏帘觉得价格可以接受,便买下来了。

又花了两日时间办手续,因为苏帘自称是南面战乱逃难过来的富家夫人,得先办了户籍才能买房子。办户籍,便不能错了男女,苏帘也给自己胡诌了个身份,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妇,本姓苏氏,夫家死在战乱中,她独自一人逃难北上来云云。使上了银子,又有人牙子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经手,自然很快办理齐全了手续。

入住之后,苏帘才想起对福爷的承诺,便从桃源世界里挑选了一匹五个月大的汗血马幼崽,骑着一匹模样寻常的温血马,便往福爷的庄子去。不过并未敲门入内,而是将小马栓在他门口的大树干上,便走了。虽然福爷的个性很谈得来,但苏帘可不打算继续跟他这样身份的人打交道了。

苏帘回到自己宅子的时候,已经是午后,苏帘看到自己门前围了不少的农户,不禁觉得奇怪。

其中有个老汉,似乎是这些农汉们的头儿,他上来拱手作揖道:“您是东家吧!”

苏帘立刻想到了买宅子的是还附带买了一百亩地,这些地都是分租给附近的农户种植的,些人应该就是她的“佃户”了。

苏帘下了马,“老人家客气了,我是刚买下这屋子和那百亩良田的人。”

老汉似乎是等了很久了,黝黑的满是深深沟壑的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他的身形是伛偻的,他再次作揖:“俺们是以前主事老爷的佃户,还请新东家怜悯,能否继续把地租给俺们?”

瞧着那一双双祈求的眼,苏帘不由地心软下来,千古以来,最苦的莫过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啊!

苏帘笑着应下,老汉等人立刻喜笑颜开,立刻又小心翼翼地问:“那租子……东家,您收几成?”

苏帘想了想道:“三成如何?”

老汉立刻眼里含了泪花,苏帘原以为是要多了,没想到老汉立刻深深一揖:“东家真是大善人啊!”

其他十几个农家汉子也纷纷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搞得苏帘很不好意思,她什么力不用出,就能坐收三成粮食,要是放在开国年代,肯定是要吃枪子儿的剥削阶级的地主。请进了宅子,与这些农户重新签订了契约,苏帘才晓得这些人都是王家坳的农户,为首的王老汉还是村长呢。

王老汉心满意足地把契约很宝贝地揣进了怀里,又拱手道:“东家,我方才瞧着您府上似乎并无服侍的仆役?”

苏帘哦了一声,道:“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聘人。”

王老汉见状急忙道:“东家若不嫌弃,俺侄子王五的媳妇做得一手好菜,还有王狗子的婆娘针线是全村子最好的……”

苏帘实在拗不过,便说叫她们来试试看再说。送走了这些淳朴的农民,苏帘正打算关门歇息了,却见马蹄急促,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正是苏帘上午栓在裕德园的汗血马!

小马驹停在苏帘宅子跟前,后头骑着蒙古马的阿福也跳马下来,哈哈大笑道:“苏小弟,原来你住在这里!”

失策啊失策,马儿都是识途,只需叫汗血小马引路,自然就能跟着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