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绿菊可没少唠叨关于身子的事儿,都被邢夫人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无视了,今天不过是习惯地再叨念几句,没想到,邢夫人却有了反应,而且看上去,好像也挺担心孩子的,神一下就振奋了起来,对着邢夫人就把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太太为大爷的事心,那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说什么。可凡事也得有个度不是?太太现在,虽说已经坐稳了胎,不用担心随时会动了胎气,可到底才五个月呢,太太这么长期忧虑,又不顾着自己身子,小主子在肚子里,哪里能有好处?往日我说太太,太太也只当耳旁风,如今您仔细瞧瞧您的身子,可是我危言耸听了?”

宴会的时候,邢夫人和李夫人都显得很客气、很热情,千方百计的拉近彼此的关系。两人心里都知道,这场聚会的目的是什么,也明白两人的丈夫以后怕都要坐一条船上了,既然这样,那结个善缘总是好的。因此,哪怕都是第二次见面,两人却还是聊得很热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我知道。”说起正事,邢夫人也把自己的小脾气收了起来,“所以我才很小心的应付冯家的宴会。我也知道,李夫人去冯唐的宴会,八成就是冲着我来的。可我不明白,她胆子怎么就那么大?这么明目张胆的结交我,不是□裸的说明了李侍郎打算拉拢你吗?他就不怕上面人怪罪?!”贾赦是禁军营的人,李侍郎这个三皇子阵营的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联系她这个贾赦的内眷,这做法,未免也太嚣张了!

邢夫人自然是连说不要紧不怪的,因为她的热情姿态,心底疑虑却又更添了几分,这李夫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大概也看出了邢夫人的疑惑,那少妇本来坐在后面,有些期期艾艾地跟人换了个位子,坐了她的正后面,微带着羞怯地介绍起了自己:“太太怕不知道我,我夫家姓苏,是贵府大老爷的下属。”

“老太君能来,就是我们的荣幸了,哪里说得上麻烦?”冯夫人半真半假地嗔道,“老太太本来还想亲自过来的,不过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这才被我们给拦下了,还请老太君不要见怪才好啊。”冯老太太和贾母虽然说年纪一样,可贾母是国公府老太君,一品诰命,冯老太太不过二品,论理,是要亲自来接的。

这要以前,贾母摆出了这种鉴定的态度,邢夫人也就妥协了,反正这次不行,下次再带孩子出去就行了。可经过上次的事,邢夫人已经很明白,有时候,后退,只会被人当成软弱,最后一步步地被人欺负到头上。再说了,贾母那种教育孩子的态度,从来就不是邢夫人欣赏的。这一次,她寸步不让。

贾赦笑笑:“这几年我不在家,你一直想要低调做人,不想生事,有时候就难免显得无作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里下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你这样,没来欺负你就不错了,还尊敬你?!”

贾母跟赖大家的一唱一和,就要想要邢夫人自己出来赔罪道歉,然后她再顺着梯子好好警告警告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却不想邢夫人今天突然转了,说什么都不搭理,一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当即是又惊又气,也不用邢夫人开口了,龙头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敲,闷闷的一声响,“老大家的,我听说你要把老大的张姨娘给遣到庙里去住,是不是真的?”张姨娘这个女人,贾母是知道的,不同于不善言辞又小家子气的邢夫人,张姨娘很会说话,以前没事就往贾母这里跑,恭恭敬敬地伺候她,贾母虽然不喜欢张姨娘的出身,可有这么一个敬着自己的人在老大房里,她也就给了她几分脸面。

但是,这个张姨娘实在是太讨人厌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即使贾赦和邢夫人亲密无间,恩爱得不得了,可这个张姨娘,就是半点不会看人眼色,时不时地就跑出来对着贾赦抛媚眼送东送西地想要勾引他。邢夫人当时气得直接把她禁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再也不准她出来。

贾赦有些不耐烦了,他都说了那么多了,怎么贾母还是认为他不肯要小妾,是邢夫人的原因呢?“老太太,儿子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月娥虽然怀着身孕,可我要真想去找那些人,她拦得住我吗?真是我不耐烦那些女人了,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头疼,看见都觉得烦,这才没要人的。老太太也知道,我偏远那些女人,就没一个省油的灯,我在军营里就一堆的事儿了,回来还得听她们抱怨?我可没这心情。”

贾赦嘲讽道:“光看红楼里贾代善死了,却是没袭爵的小儿子住了正房就能看出贾母有多偏心了,这要不是我们穿了过来,到最后,大房什么局面,你也是知道的,贾赦被流放,邢夫人也对王夫人低了头……”顿了一会儿,贾赦想不通的摇摇头,“要说人偏心也正常,可怎么就能偏成这样呢?贾母再喜欢小儿子,这大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吧,可她怎么就光看着小儿子好,让人住正房让二媳妇主持中馈,把二房的宝玉当成心尖子,怎么就半点也不为大儿子着想呢?!”

绿菊有些为难的看看邢夫人,又看看王善保家的,半天不敢出话,邢夫人见状,脸上一冷,闭上了眼睛。倒是王善保家的,被急得半死,忙问道:“你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太太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迎春看她黯然伤神的样子,忙劝道:“太太快宽宽心吧,您现在身子重,可不能多费神。这要早知道会惹得您不快,我们就不为这些小事打搅您了。”被几个嬷嬷教养了一段时间,又有邢夫人看重,现在满府里谁也不敢小瞧了迎春,她的气度也慢慢显露出来。只是到底时间尚短,对着邢夫人这些长辈,说话做事总还带着一些怯懦,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叫人感叹。又不能一下改掉这习惯,少不得将来慢慢改变了。

贾琏嫌椅子凉,干脆脱了鞋上炕:“你懂什么,老爷叫我好好结交些朋友,我总不能不做吧?再说了,你不知道我现在交的都是什么人?不说别人,就是工部的陈之举,尚书陈家那个,我要不赶紧乘着上次见面的热乎再好好结交结交,过了几天,谁还记得你?朋友这种东西,都是要往来的密切了,才能成的。我再嫁猫着舒服是舒服了,可以后怎么办?真跟那些个没出息的一样靠着家里吃喝一辈子啊?就像老爷说的,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现在结交的,都是京里有名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以后有我的好处呢。”

贾母眼一横:“你媳妇有了,我这不是来看看我孙子,怎么这都不行了?”一会儿又笑道,“这也是你的福气,多年都没消息,这会儿你才升官了,这孩子就来了。”

他一片好意,邢夫人自然要领情的,哪怕是看着那鸭上犯得油光邢夫人心里就有些恶心,可还是勉强夹了起来塞进了嘴里。本来想着嚼两口咽下去,表示自己领了情也就没事了,可不像这鸭一进口,油腻的味道冲到鼻子里,竟然让胃里一下翻腾了起来,邢夫人有心忍着,可实在是太难受,脸色一白,还是撑不住,偏过头哇的全吐了出来,更糟的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那股恶心的感觉是止都止不住,硬是让邢夫人吐得连酸水都出来了,也没感觉到半点好转。

要不是知道迎春这样是因为小时候贾赦对她的冷落而被下人冷嘲热讽形成的习惯,李嬷嬷都要怀疑,这么个人,到底是不是贾家的千金的。

邢夫人听完后笑他死脑筋,这不是还有个便宜儿子摆着吗,贾琏现在都二十三了,也没什么正经的差事,在府里帮着些人情往来,倒是会说话的。贾赦放着个这么好的公关人才不用,在那里发什么愁啊。

贾赦怜惜这些孩子的不容易,突然想到自己结交的那些朋友家,好像也有好几个女儿,不由道:“我的几个好友,也有和你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儿,改天让太太带着你们出去玩玩。成天闷在家里,也不好,就当多出去见识见识,认识几个朋友。虽说女子不好随便出门,不过世交朋友之间走动,倒也是没问题的。”

邢夫人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一会儿又兴致勃勃道,“这是黛玉绣的,怎么样,很有意境吧。啧啧,这才虚岁十一岁啊,就有这种漂亮的手艺了,红楼里袭人还说她横针不拈,竖线不动,呸,嫉妒的女人真可怕。”一把从贾赦手里拽回了荷包,美滋滋的看起来。“这种手艺,在现代,上哪儿找啊。”

说了这么多,贾赦只说出这样的话来,贾珍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哪里还忍得住,登时便拉下了脸。贾政看着气氛僵住了,忙过来打圆场,不过也劝着贾赦:“大哥,自古以来,立嫡立长,现皇后膝下无子,忠顺王虽不是嫡子,却是长子,得继大统是名正言顺的事,又深得皇上宠幸,太子之位,虽无其名却有其实。你我朝中为官,最应忠君爱国,忠顺王既可能为继任国君,你我忠心于他,又有何不可?”

“好,干!”

邢夫人吸吸鼻子,抹了眼泪:“说,你到底遇到的什么事。别来那套什么运气什么靠别人提携的,你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要真遇上事,你才不会落于人后,也绝对不会做缩头乌。你要再不说实话,那以后,也就不要说了!”严肃的模样,告诉别人,她说的,绝不是玩笑!

原本有些松垮的全没了,贾赦比以前瘦了一大圈,袭乘自贾母贾代善的俊直五官全都显了出来,双眼黑黝黝的,带着股煞气。要浓眉一皱,两眼一瞪,那气势,看得人都不禁两腿直打颤,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明明是比贾政大两岁的年纪,这会而看起来,倒比贾政还要年轻了。

她捏着帕子,低着头,把一个受了长辈夸奖,又惊又喜有自得的小媳妇模样演了个活灵活现。

“恩。”贾赦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只点点头,说道,“我必须去。”

黛玉到底年纪小,开始看到贾赦那淡淡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慌,听得邢夫人这么一解释,贾赦也不反驳,当即信了几分,脸上也有了笑容。她盈盈拜下:“见过大舅舅。”细细可爱的样子,倒真是让人喜欢。

贾赦闻言笑道:“起来了。”扬扬手中的册子,道,“这是我们库房的账册,我不正在看我们手里有多少东西,这些账目太琐碎,看得我头疼,哪还注意得了其他的。”

邢夫人看起来更哀怨了:“我今天流了一身汗,晚上又用了热水洗脸,脸上什么都没擦,你现在扇风,我脸还不得干死啊~~”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邢夫人存心逗贾赦罢了。

“什么也没说。”邢夫人说道,“就说八月是我的倒霉月,让我小心点,还让我忌红呢,封建迷信啊~~”摇摇头,表示叹息。

马道婆赔笑道:“哎呀,老太太这话可是冤枉死我了,我这样的小人物,巴结着老太太还来不及呢,哪可能会与府里生疏了?这要有机会,我都巴不得住到这里,哪怕是给老太太端茶递水,那也是我的福气,求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来?”

邢夫人脸都快烫熟了,恼羞成怒道:“都说了我年幼无知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自己那时候还不是天天学奥凸曼,有什么资格说我啊。还男生呢,居然打不过我一个小女生。”

还是王熙凤话凑趣道:“老太太才不老想必是累着了,都怨我,一说到那些高兴地啊,就忘了什么是分寸,缠着老太太说了这么久,倒连老太太还得休息都忘了,真是该打,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