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会想要见的人。”他牵起我的手,格外温柔。

前一刻,元郢还在笑我满脸通红紧张兮兮的样子,听到这一句话,他只想了一下,连多一个表情都没有,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道,“就是现在。”

郭太傅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他将这贴得满城的通缉告示带来,也是一肚子的疑问。

我突然愣住了,他刚刚好像没有提及这一个问题啊。竟脱口而出,“把她救出来,既然暴露了,她也就更危险了,如果不把她带出来,下一次想要找到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太子不要忘了,陛下如今一日不复一日,这北韶的后宫已是我左氏的天下,天子若真有意与本宫合作,就拿出点诚意来。待得陛下殡天之日,这北韶就是你我的天下。”她的声音,柔媚而清冷,那渗透进骨子里的寒,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我很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面貌,竟能如此丧心病狂,我之前在东伏与卫太后过招,本以觉得那就是个狠心的女人了,可是现在,与这声音的主人相比,卫太后尚不及她的千分之一。

“继续走。”他的声音如在耳后阴森森的响起。

他听见我如此说话,稍微一怔有些迟疑,而后却是笑了,如释重负一般,“入这佛门清净之地,却是为了逃避,如果贫僧这么做能让她过得好一些。”

我不知道我究竟睡了多久,却实在是外面的世界太过嘈杂了,那是什么声音,那沉重巨大的响声一次一次的撞击着意识。

我侧目试图询问长公主的意思,长公主却与郭太傅对视一眼,郭太傅慎重点了点头,长公主才迫不得已松了口,“阿九,你做主吧。”

郭太傅将信将疑,他只低头看了一眼我拉住的衣袖,我便自觉松手,他未给我答复,却只是神色犹豫了一下,然后向长公主房内走去。

我问他,“哪里奇怪。”

我?

“别担心了。”驸马爷在一旁安慰,“太子监国,许是累了,且由着他吧,明日上朝我再问候一下。”

卫太后说曾有人在北韶见过她,那见过她的人必然认识她,而卫太后都不曾见过她,而见过她的人又可以将消息带给卫太后,那必定是从前伏家的故人,乱世之后仍跟随伏家立下东伏的人,这人必在朝中,而东伏朝中不乏前朝旧fqxs臣,以东伏开国元勋而备受嘉奖。东伏和北韶自开国就不曾有过什么来往,屡起战争,东伏的大臣如果想要在北韶境内见到一个人,大概只有昭华郡主被囚韶宫,伏昂对北韶称臣,年年供奉的那段时间。

“那就去捎信吧。”我断定他不会这么做,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强硬的要求我亲自去拒绝长公主的提议,虽然他在打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但是以他的心智而言,绝非元郢的对手,没准他的小心思,早被元郢摸清楚了。

直到想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为何这位长公主那一瞬间的伤痛会让我如此揪心,身在东伏之日,我曾无数次见过相同的神色。

“与我无关。”看样子,应该是某个达官贵人出行,遭遇山贼打劫了吧,这一次入北韶,能多低调就多低调,这样的事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不是我管得完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摇摇头,“不是。”

“帮我个忙。”我说,“霍婷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曾拜托她帮我保管了一样东西,你可知道那件东西现在何处。”

她明白我的意思,也是随之笑了出来颇为无奈。“刚接到沈衣书信的时候,我还曾替你担心过,不知道你被囚禁在这里会不会很惨,如今看来,你虽然有些狼狈,却也自得其乐,也算是让你暂时躲开了朝内外的纷争吧。”

我被吊着实在难受,胳膊有些失去知觉,试着动了动毫无反应,也就没理会她自顾自说的那些。

“阿姐。”伏昂愣了一下,紧接着像是生气了,“阿姐你在说什么,我何时算计过你,你明知”

整件事看起来,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他的呼吸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明显的迟疑。“那就好。”

“那拜托你这件事的人,是位姑娘还是位公子呢?”李姨娘提起裙摆坐在我身边,很认真的想了会儿说道。

“皇甫一族,到我父皇,始终都是文人出身,可是我不同,我父皇明白南埕弱势在哪儿,所以自幼就没让我落下过功课。”他用功课形容一个帝王的训练过程,倒显得并非多年后初见时那样的不近人情,我发觉我并不是足够了解他。他忽然回过头,却撞上了我正在疑惑的表情,却也只是说,“问吧。你应该有问题要问我,才会陪我走这一段的。”

还有,我希望他来么?

在他们目光相交的一刻,我不经意间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一样,笑容一样。仿佛那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好像是霍钰在跟沈衣说,没关系。沈衣微笑着回应,那就放心了。他们之间始终没有过多余的交流,也许只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已经有足够的交流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瞬永恒。

“我无心与你争个输赢,于我,你并不该是对手。你若愿意,待得此番寿宴结束,你仍旧fqxs是东伏的太后。你若不想留在东伏,我会安排寿宴结束之后,送你们母女回到西夷。”回到西夷,那毕竟是她的家,还有女儿,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去抚平。

郭嬷嬷将头低了下去,回避我的目光。

“客官慢走。”小二在我身后喊了一声。

刚刚还是挤满了人的院子里,现在逐一离开,稀稀落落仅仅留下几个人。

我微微一怔,对于当初的事,自我回宫后并未与任何人提及,知晓此事的人不过寥寥几人而已,伏昂此时将提及当年,却有一种是我在背后刻意挑拨的感觉。

“许久未见,没想到你更加明艳照人了。”

可是她一心向佛,对于任何人都是这一副模样。

“郡主快说。”他像是已经等不下去了。

我撑起上半身,扑在他肩上,死死的抱着他,强把哭腔压了回去,镇定的说,“还说,不知道是谁,那天居然用一根梧桐枝糊弄我。”

老三听闻老六这么说,咧嘴一笑,释然撞了我肩膀一下,脸上的表情不是哭不是笑,却也是高兴极了,老六伸手拍了拍老三,“赶紧扶她过去吧,大哥还等着呢,现在就看大哥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蛊术?!刚才的元郢是这一段梧桐树枝?是谁施的蛊术?

我摇头,还是摇头,“怎么能怪你,你是谁啊,名门之后,北韶大将军,北韶太子最得意的心腹,我能怪谁?你们都是对的。都是对的!我就像是一颗棋子!任由摆布!你们需要的时候,就一步一步设计我,你们不需要了,就把我丢在西夷,任我自生自灭!”

他的老师?那就是,太子太傅?“见过太傅,早先不知是太子殿下的师傅,失礼之处还望太傅海涵。”

“什么时候北韶跟西夷的关系这么好了?都到了可以派使者访问的程度了。”我从后墙翻进行宫,四下打量防着突然走出来的侍卫。

我并不知道这一夜为什么如此难以入睡,可能是病中睡得太多了,也可能是心里放的事太多了,压得缓不过来。

心,在那一瞬间,露了一拍。

“走吧。”我走上前两步,背对着他们,只是眼睛里晃动的燥热过于沉重,我直怕它就这样掉下来,再怎样伪装得好,也都没用了。缓了缓酸疼的鼻子,压低了声音嘱咐了句,“别忘了你说的话。”

“傻丫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