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正常一些,可是心里还是很没底气。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衣服换好,我二人并排走在霍城的大街上,这是我第一次穿着女装,在四国境内如此悠闲地乱晃,我侧过头去问他。

一个激灵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忽然觉得浑身的温度顿时停留在那个阶段,忍不住的颤抖,忍不住的害怕。屋子里很黑,有微微的月光从窗外透过来,影在地上,分明出窗框的轮廓来。心跳得很剧烈,有种回不过神来的绝望。

“我不嫁。”我说。

总觉得,有一些事,快到解开的时候了。

到底怎么回事?凌氏说,当年他说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十年后的姻缘。

我闭上了眼睛。

“你为何回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翩然飘进耳朵里,她的声音听似轻柔,却意外的感觉尖锐,我不知为何,硬是无法抬起头去看她,顷刻之间,她便用长长的指甲捏起我的下巴,硬生生的掰起来。“你为何回来!”

我蹲在她身边,小心将她扶起来,拍去她衣服上的灰尘,将她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你还有孩子。”

怎么个情况啊?我推了他个跟头,他又冲过来按着我,我气急败坏的跟他比着手势,丫的,反了他了。

“为何这么说呢?”宫黎好奇。

“不好奇。”我撇开头,一摆手,只觉得有些尴尬,刻意去回避他,“我现在还活着就够了,该我知道的事,早晚我都会知道,不该我知道,知道也没好处。”

如果现在有镜子,我想我的表情大概比他好看不到哪儿去的,可是眼下,只能忍下憋屈,低声下气的恭迎,“那依元兄所见,小弟该如何呢?”

我背过头去,本不想跟过去的,等着它发觉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就溜达回来了,可是我没想到这一次它居然能自己跟人家纠缠这么久,听得它一声痛嗷,我顾不上怄气了,提着剑就跟出来了。

“这是师父的东西,他从前忘在我这里的。如今,便算是还给他吧。”我想着他打开这锦帕,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一定是很高兴的样子。再抬头,看见苏公公那副怀疑的样子,我匆忙摸了摸身上,可惜,入韶宫两年,我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请人捎话时送掉了。“我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了,但是,师父若是看到这里面的东西,他一定很高兴的,真的他如果看到了,就不会心烦了,他一定,会重赏你的”

“如果有开得好的红梅,可以给我弄两盆来么?”再过些日子,怕是要下雪了,本就单调的生活,再加上苍白的一片,看起来有些出乎意料的可怜。

果然,下午的时候,他身边的公公就带着四个下人搬了两大盆红梅来,如今看来只是小小的花苞,那公公见我看着发呆,急忙解释,“郡主,这已是宫里栽培得最好的两盆了,本是陛下书房里的,陛下吩咐让送来。好生照料着,再过些时日一定开花。”

我点了点头,看他们退了出去。

正摆弄着那两盆红梅,眼角看到有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以为是卫逞来了,自顾自说道,“这两盆红梅,我还是很喜欢的,谢谢了,听说是你书房里的,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来人站在我身后,竟然没说话,我直起身来转过去,竟看到骆攸站在那里。

我没说话,倒是骆攸好笑着说道,“看样子,你和西夷卫皇帝相处的倒是不错。”

“此番前来,是为什么呢?”我并不正眼看他,径自走过他面前,落座在一旁,小口抿着茶。

“郡主,可是怪罪我。”骆攸作请罪状,深躬下腰。

“怪罪?也得看你值不值得我上心啊,你并未给我带来什么样的背叛,我也从未信任过你,何来怪罪。”我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怀疑,并不敢深信,也幸亏防得算早。

“王爷让我来告诉您,宇文太子已经回到北韶,坐定东宫。”他是故意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始终盯着我的表情变化,想看出我有什么样的反应,我看到他有一抹怪异的笑,他竟又缓缓说道,“听闻宇文太子为巩固朝中势力,皇贵妃已经安排他与高丞相的千金定下婚约,择日将迎娶高家大小姐。”

心,在那一瞬间,露了一拍。

听不见周围的声响,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待他日元某独拥一方天下之时,必娶阿九为妻脑子里,反复是这一句话,终于,终于,我还是动心了。

他没有来接我,他与高丞相的千金定下婚约了。

伏音,你我都输给了他的皇位,他的天下了。

“滚。”有种炽热在眼眶里打转,我将它困在垂下的眼睑内,咬着牙,狠狠的说了一句,有时候,伪装原来这么辛苦。

骆攸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笑着从我殿内退了出去。

我整个人瘫了,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具扫落,有碎片划过我的手腕,鲜血四溅,喷溅在一旁的红梅树上。点点猩红,如同红梅早放。

眼泪终是落下了,忍不了了,不忍了。

那个承诺我独拥天下就来娶我的男人,终于是要娶别人了。

手指抚着红梅树上的猩红,想要擦去,却越擦越多,如同眼前,此刻已经模糊的视线,我以为我自己撑得住,却听的轰然一声,失去了知觉。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我和老爹一起,他带我离开福利院,我那时一点都不听话,每一次老师跟他告状他都会很生气,罚我站在墙边。

老爹说过没什么是注定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靠自己去改变,如果我在意自己的过去,就注定会输给未来。老爹说过,不要太相信别人,除了自己谁都是骗子。

我想听老爹喊我一声飞儿。

我想老爹抱抱我。

“小飞儿,怎么又撅个嘴,谁又惹着你了?”那时,老爹说着,将我揽入怀里,让我坐在他腿上。

“他们说我没人要。他们骂我。”

“谁说你没人要的,老爹这么疼你,他们是嫉妒你。你啊,总是这么个脾气,动不动就跟人打架,”老爹说着,就给我擦着花猫一样的小脏脸。“你记着,别管别人怎么说,老爹都要你,他们再说你,你就告诉他们,你有一个特别疼你宠你的老爹,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去做的老爹,听到没。”

那个梦,做得特别漫长,漫长得我都不愿意醒过来。梦里的我也同样清楚,只要醒过来,就再也见不到老爹了。

“该回去了吧。”老爹问我,眼睛里满是舍不得。

不要回去,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他。除了老爹,大概再没有哪个人是真的这样会在意我了,仅仅是把我当作一个人去在意。

“只要你不把老爹忘了,需要的时候,老爹永远都在。”

不要不要分开

“别走不要走”我喃喃着,从睡梦中挣扎着竟然醒了过来。

“郡主?郡主”有人影在眼前晃动。

脑袋昏昏沉沉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卫逞,脖子觉得很重,我伸手取下额头上的锦帕,嗓子干哑,想说话,上嘴唇碰下嘴唇,只觉得嘴上大概都是干裂的口子了,疼得狠。

有杯子探到唇边,引我喝下两口清水,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好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听说舅父的人来过后,你在屋子里昏倒了,我以为他们有意要害你,就赶来看看。”说着,手探到我额头上,“还是冷么?怎么就发烧了。”

摇头,已经懒得解释那么多了。“你赶紧回去吧,让人看到了,又指不定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