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啊,来这里,是我学习我师父会如何做。接下来,该你学习你师父了。”这将军府里明文规定,入夜不得外出。现在这偌大的院子里,半个人都没有,我除非真的疯了。

“那是对了,九爷,前面就是洛城了,这都走了一天了,上一顿还是昨天晚上在末城住店时吃的呢,咱们今天吃顿儿好的吧。”宫黎倒是转得快,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城门,一脸的幸福样儿,“我知道洛城里有一家炖牛肉做的特别好的店,咱们今天就在那儿吃吧。”

果然,是匹母马。

他装得一怔,立即点头称赞,“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

突然,阿宝跟抽风了似的,耳朵一竖起来,撒丫子就往外跑。“唉唉唉!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特么自己作死不够!你丫还拖我下水!”

夜,已经很深了。这深秋的夜,冷的要命,一阵寒风吹来,像是要把人吹透了,从骨头缝的中间刮过去。我在这高高的宫墙外,已经足足等了一天了,门关得严严的,两边驻守的侍卫很警惕的看着我,生怕我闯进去。

“像你这样的人,有过爱吗?你爱过人吗?你被人爱过吗?你可曾有过被心爱之人捧在手掌中疼爱?你有没有被心里在乎的人狠狠插一刀!”她哭得绝望,连天都随她悲伤起来。

我有过爱吗?我爱过谁?我不得不承认,她这一番话彻底打败我了,我没有过,我从来都将自己保护的很好,因为害怕伤害,可是,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疼,不是只有哭的人,才会感觉得到。”

我也曾疼过。亲眼看过父母从吵架到离婚,亲身经历过,被当做垃圾一样丢来丢去,我知道那种渴望又得不到的感受,可是除了疼,没有什么会受到影响,我最害怕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也经历过绝望,那时我还没有父亲新家门口那只狼狗高,被关在门外。

我哭过,喊过,闹过,除了被当做疯子,从没有人在乎过。

我蹲在她身边,小心将她扶起来,拍去她衣服上的灰尘,将她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你还有孩子。”

四岁那年,父母离婚,在推诿了半年后,我终于被送进了福利院,在那里,被人欺负了两年,直到我遇见养父,他问我,愿不愿意继承他的事业。

“相公他,怎能如此对我。”她的眼泪大滴大滴滑落,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冷极了,她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用我的身份告诉相公,她并不是珍珍,而是西夷大丞相之女韩绮,相公听信了她的话,要在我的孩子出生时赶我出家门。”

十年前,韩绮利用妖术,与凌珍珍形神相换时,竟然以凌氏的身份亲口告诉乔将军,她的真实身份。那时,韩绮竟然与乔义相商,要彻底取而代之,乔义爱她爱得痴狂,不顾一切,居然答应了。大抵这世界上所有的小三都是如此上位的,趁人不备,防不胜防。

只是那时候,韩绮与乔义计划得实在太好了,如同汉朝那荒唐的杀母立子一般,只要凌珍珍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借口赶她出门。

只是那时候,大家各怀鬼胎,谁也没想过,一个人一个计,会将事情逐渐演变成这样。只是今日看起来这结果,怕是都后悔了罢。

本来处于弱者位置的凌珍珍,却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一个少年,也幸好信了那个少年,少年同样以法术将二人形神交换,让韩绮去经历凌氏生产时的绝望,不知情的乔老夫人竟在凌氏生产的攸关时刻,对产妇痛下毒手,只是因为她担心,日后这个不肯走的乔夫人,会坏了她儿子与西夷大丞相的千金联姻。死在产床上的,自然是韩绮。而凌氏以韩绮的身份再一次被娶进了将军府。

“如此说来,韩绮此时真的成了鬼了。”我叹道。

她摇了摇头,“韩绮虽是死了,却也不尽然。”

少年收了韩绮的魂,答应凌氏会好生照顾着,直到十年后,如果凌氏与乔义中有一人死去,就送韩绮同时上路作伴。如今,十年之期已到,而乔义下落不明被传已死,恐怕当初那少年已经要送韩绮轮回了。

“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要帮我,他最后离去前,倒是留下这么一句话给我,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十年后的姻缘。”凌氏容妆凋零,略显疲惫,满眼都是悔。“你帮我,去救她,可好?”

“你让我去救她,是想要自己死么?”身体只有一个,韩绮和凌珍珍只能活一个,如果她希望活下来的是韩绮,那就是要将身体还给她了罢。

她的手伸进衣袖里,掏出一条锦帕来,展开,上面细细绣了两条锦鲤,手工倒是精致极了。她犹豫了一番,满是舍不得地交到我手上,“帮我,把帕子给小绮,告诉她,我并不恨她。当我重新嫁进将军府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我已经不爱乔义,只是舍不得,放不下。”

她说罢,转过身,朝东面漫无目的的走去。

我想,她应该,更在乎韩绮吧。韩绮会恨她么?如果韩绮恨她的话,怎么会那样焦急让我来救她?本就是姐妹俩,因为一个下落不明的男人闹成这样,实在可惜。

“请转告老夫人,我等有事拜见。”我拖着从床上醒过来没多久的宫黎站在老夫人房门前,对她身边的侍女说道。

看侍女转身进了门,宫黎在身后急忙扯我,“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昏倒之后,都发生什么了?你要跟老夫人说什么?”

“宫黎。”我想了想,问他,“如果有一天,我生死一线,你会拼死救我吗?”

宫黎愣住了,有些僵硬的回答,“你是我的家人,我肯定救你啊。但是拼死的话,用不着吧,你那么强悍不是么。”

“也对。”我看那侍女从房间里打开了门,请我们进去,我便抬腿率先走了进去,老夫人已穿戴完毕,坐在房间正中的檀木椅上,“老夫人,迫不得已打扰了,可是现在事态紧急,还望见谅。”

“无妨。”她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坐,“有什么事你们就说吧,可是我府里闹鬼之事查出了什么?”

“是。”我应道。

目光无意识的注意到,老夫人竟然随着宫黎一起打了个激灵,她慢慢将眼睛睁大,看着我,“你说吧。”

“府上并无鬼魅作祟。”我尽量稳定自己的语气,让这句话说起来特别有说服力,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现在的乔夫人,也并不是韩丞相之女韩绮。请问老夫人是否派人捉拿韩绮了?”

她迟疑了。“这是,我乔府的私事,你”

“乔夫人腹中是乔将军的骨肉,暂且不论乔将军下落不明到底是生是死,乔夫人腹中的孩子都是乔家唯一的血脉,叶九猜想,老夫人此举,一是怕乔夫人腹中孩子不保,或者韩丞相知道后,引西夷北韶不必要的矛盾。二,只怕老夫人已经知晓了先后两位乔夫人之间的秘密吧。”我大胆假设,眼前除了这一计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还原真相了,我绝对不信,那两个黑衣人在绑了凌珍珍之后,会只是将她带回来这么简单。

“唉。”老夫人气急,大口大口喘着气。

果然,她又是故技重施,既然如今的乔夫人是凌珍珍,她自然能在半夜弹奏出前任乔夫人的曲子,这就能解释,乔府夜半闹鬼的事了。恐怕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露出破绽,让老夫人发现了,虽不知道老夫人是如何得知的,但应该是已经知道韩绮不在人世的消息,为了不引起韩丞相起疑,她大概是要将凌珍珍带回来,生产之日再弄些意外,让所有的人都以为,韩绮死于难产,这样,乔家的孩子与名誉都得以保全了。

必然是她,以假疯之名,一手谋划了这一切。

“韩绮未死。”我说,在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之前,我必须让这一切归于原位,而这,就代表着,“老夫人,先召回你的人,我应该有办法,让韩绮回来,那时,乔府的孩子和名誉都可以保全,韩丞相亦不会起疑。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查清楚真相。”

她只是侧过两鬓斑白的额头,无助的看向窗外,“我怎能信你,你随口说一说,关系到我乔家满门生死。”

“叶九说到做到,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查清楚,三天后如果做不到,叶九愿意陪乔夫人一起死。”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只是现在必须找到十年前那个少年,“请问老夫人,对于十年前,乔夫人曾经提到一个少年,老夫人可有印象?”

“什么少年?十年前的少年?”她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乔家堂堂将军府,岂是何等少年能随意进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