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一听就懂了,“是你杀了芷芳姑娘,还到处偷天换日,以假换真。”

被赵青河冷冷的,血丝如蛛丝的双目扫过,令董霖噤若寒蝉。他从不知此人可化身恶鬼,煞气那么重,全身散发遇佛杀佛之狠戾。

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能坐针毡上,也是一种好运气。

夏苏掀起眼皮要顶嘴,那群人却已走出能低声反驳的范围,只好撇撇嘴,记住。

杨汝可全然不知夏苏的防备心,不然这位大儒商恐怕会喊冤枉。

姑苏寒山寺,有无数无数的魅力,但对于夏苏而言,最喜欢唐寅的姑苏寒山寺化钟疏。

岑雪敏站了起来,一手撑住桌面,身体微摇。她的动作很慢,面无血色,眼眶发红,眼皮子一眨,流下泪豆子。这要是亲爹妈,心都会碎。

吃罢饭,大太太让夏苏劝劝青河,让他接了大老爷的指派,哪怕是打理大房一处外务也好,就当帮帮家里的忙。

夏苏在泰婶面前一向乖觉,坐到她旁边帮忙摘菜,软软道声,“老婶,我饿了。”

画既然在她屋里,又无落款,外人很难得知珍贵,如果不是桃花楼里的人害她,就是她认识的客人。

董霖傻怔着。

招女婿的用意。

“可是……”大明律禁止娃娃亲,赵家便是反悔,也不会受太多指摘,反倒女方名节有损,传出去就难寻别家好儿郎。

扯一堆之后,赵青河说起搬家的事,问乔婶子想不想找活儿做,又问乔阿大两个儿子可有长工契在身,若是都没有,可否考虑到新家帮工,月钱多少,还包吃住。

夏苏瞥去一眼,“泰婶的医术虽不错,也不能包治百病,横竖要支你自己的银子,不如再找个好大夫看看,兴许除了不记得事,还有别的毛病。”

“大概真得看上你了。”夏苏想起赵大太太关心过成亲的问题。

她细声回道,“大太太不必为难,六房那片的外缘院子都收租子,只是我想着我们投奔大老爷,而不是六老爷,虽然要交租,也至少知会了您那里一声。六太太既然告诉您了,那从下月起,我交给她就是。”

赵大太太则惋惜,告诉赵青河和夏苏,太湖活鳝能治咳,尤其华夫人养鳝一绝,堪比上好药材,别处买不到,所以选了此处吃饭,就想顺便给赵大老爷补身。

华夫人的月儿眉挑了起来,“哟,看来青河少爷说得真对,从今往后看到人就列仗的规矩得改改。怪不得我这儿女客少呢,原来竟被吓得装走错路的人了。”

“溪山有鉴赏之能,却无高洁品性,想要他题跋一幅假画,字字算钱即可。说墨笈是无良书商请他杜撰,说假成真,抬高说墨笈中所提到的书画价格。书商给溪山先生写书费可比润笔费高得多。”说完了,夏苏往自己的屋门走去,经过书房的窗,赵青河居然已趴出窗台。

夏苏额角跳,一点听不出他高看她的意思,满满讽刺她反应慢。

董霖摸着下巴,盯瞧了马车边上的夏苏半晌,推搡一下赵青河,嘻嘻笑得很诈。

董师爷似乎听过就算,只将功劳都归给吴其晗,说应对得极好,为他省去不少力。他显然对那幅画也相当感兴趣,当场就打开,问吴其晗可知画的来历。

她放手,让开。

夏苏已不在意。

赵青河收到,“杨老爷说了是半朵,我家妹妹也只画得半朵延之笔。她自幼习画,有些天赋,偏生懒性子,什么都是半吊子。家中曾有李延之真迹,她能照画摹习,已占尽先机。”

三日前,徽州丝织大商杨汝可进城。

女子嘛,要说什么了不得的鉴赏力,实在不可信,情绪化倒是正常。

即便是兄妹,也未免过于亲昵。吴其晗垂眸敛笑,轻吹水面飘零的一片茶叶,心头泛起意味不明,却不自知。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这幅画面。

大驴如壁虎贴门墙,恨没生一对驴耳朵,听到“不夹你”三个字,没明白,但直觉猫腻。

兴哥儿耐心再好,距大驴关门进去传话已过了两刻时,只好敲第二次门,免得驴子忘性大。

“岑小姐,小病好得快,真是万幸。”声音有礼,很平常,不留心就会错过刻薄。

出了六房的园子,见明湖边金菊盛放,难得日光之下能欣赏赵府里的好景,夏苏沿岸走得慢慢悠悠。

陈婆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岑雪敏其实并不轻浮,从无言谈举止得不妥,不过赵青河那会儿还是死脑筋,值钱东西都经她姨母彭氏之手送入,让彭氏道两句好话,再加上岑雪敏一颦一笑,足以让他头昏昏继续努力。

都是她自己答应过的报答方式,但兄妹好当得多。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似夜豹,敏捷自信,毫不拖泥带水,旋起流风潇洒。

今夜当然抓不到贼,等华服客一走,胖捕头也就收了队。

有个女子声音在屋外喊老梓。

“夏姑娘,到了。”乔阿大跳下车,麻溜儿得摆好踩凳。

他实在过于得意忘形,忘了女子行走在外,潜在的危险远远大过他一贯的认知。

赵青河,人近邪佞,魂却远冷,眼微微笑起,也无温,对着夏苏粉澈的面颜,眸底由浅渐深。

赵青河心中对夏苏的出身之谜打了个勾,填上大户宅深,语气却平稳,“不是我自愿要管,赚点家用给你。”

夏苏觉得是不错,配上周姓念起来就有些怪。周宝轴?粥煲粥?

她自觉无感,却足以令浮柳轻桃,如少妇此类,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他不禁蜷起点着她嘴角的长指,捉紧,再捉紧。

赵青河大步而来,看不出曾经的一丝莽风冲猛,行似青山出云水,苍郁峻拔。他也来扶泰婶,无意中却与夏苏的指尖相触。

“老婶说得那个装腔作势,不会正好是我们刚拜访了的那个吧?”大驴笑嘻嘻蹿进来,“谁不知岑胡二家住得最近,这几日胡家出事,岑家小姐却病得起不了身。可我从前常去岑家,怎不知道她俩交情好?”

也就是说,那夜遇到赵青河,并非撞了巧,是他尾随她。

“我考虑再三,还是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