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悠悠转过两条街,就见广和楼。

夏苏踩着步子,脚步声啪啪。

老头瘦瓜瓜的脸也对夏苏苛板着,“我跟你老婶商量过,找个专门跑腿的人,今后你就不必常往外跑了。”撂下这句话,也不耽搁,跑去柴房搬桶子。

不陌生的人,不陌生的地,也不能全然放开胆子,更何况她和吴老板之间才成交两回,今日第三回。

他躬腰让身,抬抬斗帽,走到轿窗边上,压低了声,“夏姑娘,雨恁大,要不要咱们上泊桥?”

只是整个刘府的人都想不到,一直懦弱受欺,说话不敢大声,连走路也怕惹人嫌的四小姐,在公子即将返回,婚事迫在眉睫的节骨眼上,逃了。

他在广和楼茶堂的靠窗位子看画评会,她跑台阶上来,正好立那扇窗外。

若不是她要腾出双手拍身上雨珠,他就不会留心她放到窗台上的卷轴,也不会随口问她是来展画的么。

她说不是,但好似等雨等得无聊,又听茶堂里的人把一幅临摹仇英作品夸得天花乱坠,有些不屑,就将卷轴打开来,让他瞧了一眼。

她当时不屑的表情,与胆小的性子差别甚大,像只狮子,终于可以自己捕食了的跋扈。

只是那回之后,他再没见过她如此。

不过,但凡看过那卷画的人就会明白,她的不屑和跋扈并非轻狂。

那画也是仇英名作,《桃花源》,却是小画样子。

他再三看,笔风不但细腻,深具画家神髓,喜以为是仇英不出世的真迹。

她却直言不讳是仿的。

他惊讶之余,出价二十两银。

她踌躇着讨价还价,但他看她拮据,必等钱用,自然不会加价。

果然,她不满意,却还是卖与他了。

雷雨停歇,人也走了,要不是手中多一卷小画,他以为只是迷雨茫恍中的梦遇。

那画他转手卖出十金,买家是爱收藏的土财主,找人鉴定,就成了《桃花源》的初稿,珍爱之极。

自古传下的名画无数,真迹难寻一二,愿意摆出供人观赏的收藏少之又少,更别说多数进了宫廷以及权势富贵之家。

大概这幅画也会锁深,传给土财主的子孙,待价百金千金。

那时,他早已作古,实在不必说破真假。

后来他让兴哥儿在广和楼等了好几日,才撞上夏苏喝茶。他请她摹一幅古画,不为别的,就为探她实力,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前些日子,偶然得一个仿唐寅画的扇面,画功虽有唐寅的笔触和狂气,布局却次一等,他就想起她来。

她说可以挖补,他以十五两订购,货到付款。

昨日买家到,他催她夜里来交货,一看之下,又惊又喜。

仿唐寅,变成了唐寅真迹,买家鉴师的眼力根本不能分辨,再卖出高价。

“我吃饱了,多谢。”这人紧盯着她作甚?夏苏蹙眉,只好自己打破沉寂。

吴其晗就唤了外头的伙计进来撤席。

夏苏见他一筷未动,眉心蹙深,暗想难道下了药?

“我刚刚吃过了。”吴其晗仿佛知她所想,“广和楼名声响亮,夏姑娘不必担心东西不干净。”

可他明明说他饿得头昏眼花——夏苏决定不与主顾计较。

“听说……”差点咬到舌头,想想谁叫她自己答应了,“……广和楼的小笼包不错。”

吴其晗扫过桌上没怎么动的菜碟,饭倒是吃得一粒不剩,“夏姑娘早说,我就不点这些中看不中吃的招牌菜了。”

收拾桌子的伙计动作一滞。

夏苏没在意,事到如今,只能争取到底,“我爱吃小点心,尤其入秋了,午后吃两——屉热小笼,就能好好干活。”

吴其晗心头大笑,脸上半点不动声色,嘱咐伙计准备两屉生小笼,等夏姑娘走时送上。

随后,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劳夏姑娘久等。”

夏苏看仔细面额,确认不少,收入袋中,没说谢。请客与银货两讫不同,是吴其晗单方面给她的好处,当谢。

“货,不错。”

一般,吴其晗不夸他的供货人,以免他们自以为是抬高价钱。

但夏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