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德张的声色俱下迥乎不同,仅仅一臂之隔的叶开始终无动于衷,脸上看不出一点点倾向,他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就是在等着对方给出最后的条件,步步攀升的价码背后,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位置,为了尽可能争取有利的时机,他需要耐心等待。

然而,他的目的远远不止于此,小德张清楚搞定了宫内的不同声音,只是巩固现有的位置,而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得让自己的主子隆裕大权在握,也就是在这种目的驱使下,他的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放在宫外,种种消息表明,这位政坛初崭头角的将官正受到了载沣的青睐,所以,他的目标自然落到了叶开的身上。

“贝勒爷真是笑话了,咱这大总管还不顶个鸡毛,太后叫咱往南去,咱就得乖乖往南走,太后要吃个麻酥糕,咱就得在御膳房盯一下午,这手底下没一个省心的人。”小德张一脸倒酸水的模样,戏剧化的脸部表情看的叶开都有些忍俊不禁,话到这这位大太监倒是停顿了一下,目光透过镜片看向了叶开,“倒是听说贝勒爷手底下有位精明干的人,连摄政王也是夸耀有加,不翻山水不看庙,咱今天是过了山又过了庙,终于见着这位真菩萨来瞅一瞅。”

坐在广和楼二楼的头等包厢里,载涛满脸兴奋的朝窗户着,眼睛在一楼的大厅里扫来扫去,离今天的演出开始还早,底下的观众就急不可耐的躁动起来,九百多人地呼喊声加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有种临近沸点的感觉,要不是顾及身边的毓朗,载涛正想趁着这股劲头,大声来那么一嗓子。

普通的弹劾不痛不痒,想要把他拉下马,叶开知道什么才是最致命的,就跟铁良一样,但凡是涉及到结党谋权的问题,一定会激起那个端坐在紫禁城的摄政王对权力的高度保护欲,而这,才是一剂催人命陨的猛药。

实际上,从建立起军谘处起,情报厅的工作已经在同一时间启动,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紧锣密鼓,如果考虑到科员层层筛选,严格检查耗费的工作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募和调集到这么些人,进度已经可以称得上喜人了。

房间内的灯光有些灰暗,远处看去不过是莹莹一豆的亮光,外人只能从窗户上看到几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其余的再无从知晓,新成立的军谘处情报厅就是这个样子,特殊的使命不允许他们暴露在阳光下。

蒋百里拍着胸脯保证道,考虑到中国国土面积的辽阔性和复杂性,这样的速度已经是极为惊人,叶开点点头,他的发言顺序直接越过了哈汉章,干脆自己亲自往下说。

既然是闭门会议,这次的会议级别就是最高的,房门始终紧闭着,在门外几排全副武装的警卫正严阵以待,房屋上方的吊灯让这件屋子显得略微有些灰暗,然而,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呈现高度紧张和全身关注的神情,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会议是军谘处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高级别会议。

盛宣怀并没有急着下判断,缓缓听完叶开的陈述,然后一针见血的问道:“良大人自己可有买进这公司股票?”

叶开当然不会说我是穿越过来的,站在现代人的角度金融稳定关乎国家命脉这样的话,他点点头,然后一脸痛惜地说道:“币制繁杂,有害无益,洋人,钱庄,各地督抚,借机滥发纸币,最终深受其害的还是我中国四万万的子民,良弼哪有不赞成的理由。”

“来人说他叫良弼。”

“伊集院彦吉?”惊讶过后,叶开也在心中忍不住的笑道,虽然是合作的另一方,但以他的身份,本没有必要亲自插手这件事,毕竟这十万两白银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数字,看来这条狐狸倒真的是看重自己,同时,叶开也心知肚明,这借款合同仅仅是对方抛出的第一块奶酪,对方理解意义上的实质性合作还没有展开,既然这样,叶开自然不会放过狠狠的吸一次血的机会。

“铁良虽然刻板固执,但还算刚正守成,没想到也是一个结党营私的人。”就在昨天,当载沣听到载涛汇报铁良勾结奕-劻的消息时,他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当中,袁世凯与奕-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此刻铁良却出现在了庆-亲-王府上,这是否意味着某种载沣不敢想的可能,种种事情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载沣度过了一个难以抉择的夜晚,再加上毓朗随后的弹劾,铁良罢免的打算才渐渐地登上了载沣议程中。

看到对方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小田切总算舒了一口气,一波三折过后,今天的谈判总算进入了收官阶段,他爽快的在合同上签下了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名称以及自己的名字。

看着对面脸上那迟迟没有退却的惊讶,韩春儿倒是没有留露出任何吃惊不适的表情,他不急不缓的说道““小田切先生,你一定在想我跟这份邀请函上的人有什么关系?”韩春儿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邀请函,指着上面印有邀请人名字的那一行。

“诶”

叶开的话音过后,底下立马止住了窃窃私语,而所有人当中,担任陆军部军学司正使,军谘处军谘使,禁卫军第一协统制的他,无疑是那个说话分量最足的人。

“铁帅是我朝功臣,摄政王对待大人这样,实在是有失公允。”座下的几个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如此甚好,咱们就这看一出好戏。”叶开冲哈汉章神秘的一笑,从容镇定的说道。

铁良艰难的抬起了头,眼前的人他并不陌生,军令司副使哈汉章,手中按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到了他的面前,看意思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定夺。

“你的折子,本王看过了,这个建议提的不错。”摄政王点着头应允,奏折里的内容很详细,实际上叶开花了足足一个晚上,才将这份军谘处策划编纂完成,可见他是极为看重。

“爷,您出来了。”看见叶开走出度户部大门,等会已久的韩春儿立马迎了上去,这几天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在独当一面前,叶开必须给予其慷慨和足够的历练。

“泽国公不妨瞧一瞧,庆-亲-王-奕-劻是如何在这领班军机大臣任上岿然不倒十几年,再瞧瞧,他袁世凯如何从一个军旅小卒变成权倾天下的首辅重臣。”叶开不动声色的反问载泽。

没有不见的理由,紧了紧官袍上的纽扣,载泽静静地等待着一位“下官”的到访。

“翠丫头啊,你今年几岁了?”

“哈哈。。。”

正是因为这样,再听到那个女人死去的消息后,隆裕油然而生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轻松,时光仿佛恍恍惚惚又回到了50年前,太后垂帘与皇叔执政双轨并行的时代。不过她又错了,时移世易一切都变了,隆裕不是慈禧,而载沣也不像奕那样听话,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光绪皇帝傀儡一生,而她连做傀儡的资格都没有。

“总督大人不能为咱们所用,那倒不如不用,毕竟卧榻之侧,若睡在身边的不是忠犬,而是一匹豺狼,早晚咬起主人来。”叶开的话继续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载沣的神经。

将引线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叶开的目的清晰而明确,他要引爆的是整个军机处。

叶开的话虽然直切要害,但载沣还是兴味索然地有些叹了一口气,有些悻悻然的说道:“收回兵权?谈何容易啊。。。当年朝廷缺银子,命各地督抚自筹费用编练新军,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这兵权不是想收就能收回来的。”提及这个难题,载沣几乎是一肚子苦水,如果真要是这么简单,他就用不着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培植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听到这句答复时,袁世凯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纵横官场几十年,这位老庆王一向深谙臣道,与袁世凯处处强势截然不同,作为政治太极拳达到登峰造极水平的高手,看起来似乎毫无作为却又无处不在,他就是以这种近乎透明的方式扮演者北洋集团幕后最大支持者的角色,北洋集团同样有他的一半心血。

叶开缓缓从身后拿出了一封信,搁到了紧靠韩春儿的桌子上,随即开门见山的吩咐道:“给你三天时间,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伊集院彦吉的人。”

“丫头去医院看了看夫人,给夫人送了鲫鱼汤,但那些洋大夫说夫人不能下口,丫头只好原封不动的提回来了。”不大明白的术后不能进食的韩翠儿,郁闷的样子颇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