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不知叫她赞镯还是赞他,说:“感恩戴德、必当报效。”

她被这一声嘀咕扰得心下不安,不待散学就回家了,不要在那里念了。{{}}

戎长风脸色一沉,上去扒拉一下,“你这是干嘛呢?”

果然,四爷摁灭烟,吩咐备车,即刻赶往57号,召集全体涉密人员开会。

远远泊在路灯下的栗色轿车该是看到了他的车子,但是纹丝未动。他只当不识,径直去那厚重的黑漆大门前掀铃,院墙很高,墙头大面积地垂着影沉沉的藤叶,高大的梧桐树静默地立着,将门口的路灯遮去大半,前半夜下过雨,此时路上仍有一汪一汪的水,远处的车子一动不动。{{}}罗副官不是不听过四爷与皮小姐的典故,不过那是少年时期的旧事,他并不甚清明,只是晓得四爷尽量避着她们,包括金小姐。仿佛是避免金小姐问起外宅养娇之事,但是金小姐太聪明,从来不问,一幅委曲求全的样子,至于四爷倒有些愧意。金小姐实在比皮小姐本分,自车祸之后,金小姐便戒了车瘾,不再驾车了,偶尔去去舞厅,到底淑静了许多,仿佛一心预备着与四爷毕姻,然后规规矩矩做一位当家理纪的少奶奶……

金鹤仪无奈地摇头,“你大半夜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么?”她缓缓转过脸来,“霓表姐,不要再闹了,你于他有恩,这差不了,可是,”她摊开了手,“他于你有情么?”

月儿不知怎的忽然烦上来,“那既是这样,你退婚吧。”心想总归我离了你还要找丈夫,你虽坏些,也强如再醮。

“做什么?”月儿想了一会儿,“不能说。”

而四爷也确是孝顺,重话都不曾向母亲说过,这日恰遇闲暇,他绕道回来公馆,给母亲带了一些药参,与母亲稍坐一时,听说父亲又纳了一房八姨太,不禁闭口噤言,出来后一直心神不佳,想他的母亲,妄为贵族人妇,倒不如平民农妇冷暖相知,实为可怜可叹!

戎长风趁势退出了,受伤不重,只手掌溅了一片瓷渣,绽开一道血裂子。不过有这一场骂,也就完了,悬了一年的心好歹是放了下来。

这也小可,最遭罪的是写大字。月儿念书纯是为了解闷,求知是没有想过的,半个月的大字通是攒到最后一夜才想得起,临阵磨枪也须有功夫才可,她一个人自然来不了,难免又需戎长风助忙,分一半宣纸给他,再蘸一管狼毫给他,好赖要写完写够,以应付明日交差。

这句话本是很简单,也仿佛没有任何意义,但四爷听了这些话,却再也不问什么,只说:“此事过去了,不许再提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从这天起,她通是成了哑巴,张着两只空洞的大眼睛活在那里,直至出院回家亦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沉默叫人揪心,奶娘为了引她开怀,嘱她下楼走一走,猫儿下了崽子,一团一团的小崽子,月儿不去看看么?

此时医护人员已将血迹伤口处理完毕,月儿没那么血肉模糊了,可混身透湿,且蹭着好些个污泥,绣白花的绿缎子鞋只剩了一只,另一只不知哪儿去了。因为是巡捕房送到医院的,家里佣人都还没到,这些都顾不到。

戎长风一直看着老者将宝贝一件件轻轻捧出来,一件件放好。

左金义瞧了遍办公室,觉着狄老者待会儿在这里过钱过货不大好看相,于是说:“这儿讲话倒不大方便,不知戎兄肯不肯赏脸,咱们同到外面吃个饭。”

正说着,外面滑入一辆黑色的八缸福特轿车。

罗副官告退出去后,戎长风又续了一支烟,烟雾升腾间,他望着玻璃凝神,狂风暴雨卷着窗外树叶呼啸而至,在玻璃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嘶鸣。他知道:暴风雨总是要来的……

戎长风抬眼看他,烟去碟子里磕了磕。

有这种笑的时候,八成儿又有好差事派给他。他就不便揽了,说困了,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