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长风青春多少?”茹晓棠走上来。

见映月不解,茹晓棠照那下着卷帘的内室抬了抬下巴颏,说:“她病了。{{}}”

这熟悉的弄堂啊,自己那姣好的少女生活也是在这里终结的。{{}}映月失神地倚着窗框,记忆的洪水泛滥了,当初赴南京投靠古牧师被戎长风半路截到后,他们并没有返回上海,而是径直去了南京,戎长风说不拂她的兴致,陪着到南京散散心,好替她暖痛。{{}}

一路凄然,直至车子在乳黄色的石库门洋房前停下,才回转神来,她下来车,正遇上姆妈要出门,见她来,又转回家来。{{}}

事实上,在经济政策上,戎长风对映月是有限制的,如今的民`国社会已经开放到何种地步他再清楚不过,受过西式教育的女子多有了自我启蒙,让她们乖乖屈服,像笼中鸟一样认命地生活,已经不可能。{{}}林映月太过倔强,一旦经济独立必是想入非非,飘洋过海逃到外国去也有可能。就拿之前冲他开枪一事就证明她有多不理智、有多么不懂克制,是想到便要做到的人物,不防可是不行……

她缓缓闭上眼,可是心里却看到自己上下跳动的乳,和架在上面的那个庞大的影子。

她这么想着,就不声不响走了出来,乖乖上床。

戎长风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将东西放进她手心里。

映月止不住就动了心,知道戎长风要开保险柜了,他的保险柜置在衣橱靠壁上,里边有货,她亲眼见过大明隆庆皇帝的玉玺。{{}}{{}}

她起身往沙发上一坐,领带缚着的布鼠一丢,跟戎长风要钱。

是被几个忽然冲进耳膜的字眼撞醒的,抬头去听时,那穿学生装的讲演者正在激烈地口沫横飞,她努力搜寻刚刚触到她心尖的词汇,终于等到了,演讲者重复道:“忍耐、屈服、退让,这不是被欺侮者应该有的思想。”

在戎长风面前,她原是很沉默,心中有恨,话极少,有问略答、不问不答,像个阴郁的孩子。

茹晓棠这么想着,也就说:“我劝你还是想开一些,实在不行你可以继续读书,进门前他不是答应过吗?许你继续读书!你怎么可以自己放弃呢!”

茹晓棠知道月儿见着婚礼触心,一辈子一次的风光场面给戎长风掐断了。

吴妈立刻说:“那打些豆浆?还是熬些粥?”

映月心下一顿,不知所言何故,澹台有什么祸事?此时恰车行到一处临时站点,列车停了,外面站台上列队立着整肃的大兵,仿佛有些不对,映月正要看出去,听到阿绪接续了刚才的话在讲:“澹台少爷被军方查出通敌的罪名,通敌的罪名不比偷盗抢劫这些名色,举出来就是掉脑袋的大案。”

???

廖副官喝着茶,十分谦和地说:“我是扬州老家,跟令堂同乡。”

“映星生日里凑个趣,岂是单请我!”

林映月忽然镇静了下来,戎四少爷此时恰也走过来,态度儒雅清癯,竟是颇有古风。

“澹台先生算学了得,林小姐精于日语,配合起来是为至佳。”

戎长风一个指头一个指头脱着雪白的手套,罗副官示意卫兵摘去林小姐眼上的黑色蒙布。

“林讳道托病不来!”

茹小棠正在悔恨连连,憎然道:“昨天若能助他二人逃出上海,不是照样争取到他,如今月儿……”

她的眼睛黑而绝望,许久之后终于翕动嘴唇:“你去告诉澹台,”声音弱如蚊蚋,“不能和他走了,不要再等我。”

他一个劲恨恨着,映月充耳不闻,只是犟头八脑在那儿立着,就像他常骂她小南蛮子一样,他每冒一句北平腔,她心里就骂一句北鬼佬。反正不要听。

“再做公债给我知道,你试试!”

他口气仿佛是硬了,映月稍稍有点怕惧,不过还是抗抗着,背手往门上一靠,脸子一鼓,她就会这两动作,戎长风光着个身子,回头恨道:“你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大开着门,我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