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事急禀的侍卫疾步穿过船板,走上花舫,行至二楼的兰香阁,对守在门外的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厮轻声低语了几句,并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

她历来奉行“路到桥头自然直”,不对未来做什么明确的计划。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半途会有什么变故?

“妖人师傅,那是您的玉澍宫,不是我的。”气血上涌,暗自咬牙,把“您”字拖得老长。

“李秀才,今日生意不错吧。”

冬雪戳了一下小树的额头,笑着说,“你呀,真是好命,你瞧瞧,有哪个做下人敢跟你一样,起得比主子晚的?小公子都来找过你八回了,见你还睡着,也不让我们叫醒你。”

君玉楚慎怒地站了起来,飞身朝他攻了过去。

“云州坐山虎?哈哈……没听说过。我虽没什么名号,我的催魂夺命针可是名符其实的催魂又夺命。信不信由你,你可以继续逃,我也懒得追了,半个时辰后再叫人去寻你的尸首便是。到时候坐山虎没有,卧地死虫倒有一条……啧啧……真惨!”她盯着黑衣人,仿佛真看到了他的尸首般,一脸嫌恶地往后退了几小步。

小树抬头看他,皎洁的月光从树隙间穿过,洒落在他清冷的脸上,深邃的眼睛里有着势在必得的坚定。她不在意地揉揉额头,淡然道:“谁都有秘密,楚——公子不是也有。”她刻意将“楚”字的调子拉得老长。

“我不会伤你,只是让你美美地睡上一觉噢!”小树轻轻念叨着,并点上冬雪的睡穴。

“燕笙,我差点害死了她,我差点害死了小树。”君玉楚盯着手上的血迹,喃喃地说。眼前闪过小树那对幽深的大眼睛,眼里是对他犹豫的不解、失望和哀伤,让他不自觉得胸口一滞。

“好!”

她撇撇嘴,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那些公子小姐们都回房里更衣做准备去了,落得她这个无事可做的小随从只能候在客栈门口看风景。

美貌少妇面露愠色,狠狠地瞪了小宣一眼,手指重重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你呀,总是给我找事。早知道当初就让你跟着你那没出息的爸爸,让你吃吃继母的苦。别乱跑,等会儿再找你算帐!”一阵香风刮过,人影不在,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份圣诞礼物——一份连包装盒都没拆开过的礼物。

从厨房到东苑的烟云楼,直走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难得小树今日心情甚佳,转来拐去,硬是把行路当成了看风景,当她转到东苑的一处长廊时,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喝彩声,好奇心起,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

夏尘阳边系腰带边走出屏风,问:“小树,你说什么?”

“君玉寒现在最恼的,怕就是他母妃的这个‘杜’姓了!”

“这你都记得?”

小树见四个护卫立在茶坊门口没有跟上来,毫不客气地在夏尘阳身边落坐,对小二说:“一壶碧螺春,再上几样时令干果和点心。”

“我知道啊,小树是姑娘家,所以小树穿红肚兜也不好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夏尘阳完全无视小树的冷淡,再次抓住小树的手晃了晃,嘻笑着说。

“柳大哥,让小树来陪我吧,把烟云楼的丫鬟调一个走,让小树去烟云楼做事。”不等君玉楚说话,夏尘阳跑到柳云济面前说道。

“小树,你就帮帮我吧,少庄主指派的这么点小事,我若是做不好,以后让我怎么在少庄主身边做事啊!好小树,小树妹妹,你就帮帮我这个干哥哥吧。我要是被责罚了,或者被赶出庄了,我娘可就要伤心了……”小洛子低声下气的哀求着,适时地亮出他的杀手锏。小树虽然行事有些古怪,脾气也有点喜怒无常,不过他自小跟她一起长大,对她很了解,只要是对她好一分,她总是会记成三分,嘴上强硬,心肠可是软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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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穿上外褂,系好衣带,边挽着头发边走到门边,对蔓娘说:“娘,您先去忙吧,快到烟儿小姐用早膳的时辰了,这里我一会儿会打扫。”

“数万之众。”家大门大,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整了这么多人。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天下三分,对她来说,无论是在苍国,还是到燕国或南国,走到哪儿都一样方便。

楚三边走边打量着眼前的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穿着一身苍烟山庄杂役小厮的粗布衣衫,长相清秀,巴掌大的小脸上有几块烟熏的污迹,显得格外显眼滑稽。孩子有一头黑亮的长发,随意地在头顶挽了一个髻,用一支木簪固定,余下的发丝披散在肩上。这似男似女,似孩童又似成人的装扮,集中在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身上,居然让人不觉得怪异,仿佛有种浑然天成的自然。当对上那双清澈明亮且带着些戒备的大眼睛,楚三不由心神一凝,只觉得眼前的孩子恐怕不只是一个杂役小厮那般简单。

得她开始有清醒的意识时,她的身世经历就是这般模样了。

“那当然,柳家的小姐个个都相貌出众,当朝的皇后娘娘还是苍国第一美人呢。”绿色衣裙的夏风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懒了三个月后,草终于准备开新坑了!仍然是一个将会以he结局的爱情故事,内容可能会清淡、狗血、“雷”声阵阵……语言可能会小白、罗嗦、通篇流水帐……切!毛病还真多!嘿嘿……

游山玩水的惬意心情在傍晚进城时就起了波澜,城头上高挂的焦黑“不明物”,城墙外古槐树上吊着的尸体,还有人群里几近残酷的议论,都令她觉得全身寒意刺骨,一颗心如坠冰窖。

妖孽,是妖人师傅经常挂在嘴边的词。在她的认识里,妖孽就如妖人师傅这种人,那代表着恣意的个性,张扬的美貌,以及掌控一切的随性。这样的人似妖似神,是凡夫俗子终其一生也无从到达的境界。

但在苍国大多数人眼里,“妖孽”却是一种不祥之人:生来带有上世的记忆,长大后必成异端,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苍国关于“妖孽”的传闻以及他们悲惨的结局。但将这个词与亲眼所见的城头上那具焦黑如炭、已辨不出形状的小尸首联系起来,仍让她无处适从。

她第一次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说到某某妖孽被腰斩、被火焚时,她只觉得庆幸,为自己的聪明暗暗得意,庆幸自己从小就懂得“韬光养晦”,没有在不恰当的时机泄露自己的“异于常人”。她无意间保住了一条小命,或许还保住了更多人的性命。毕竟,官府对妖孽的株连之罚也很残酷。

举头望月,她心中感概颇多。

真是天意捉弄,世事难料。谁能相信,传说也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一个会引起亡国的“妖孽”,又怎能让苍国安国定邦?又怎能担起“天下归一”的重任?

她迷惑。她不解。

她是平凡的小树,也只想做平凡的小树。她可不愿意哪天会成为一块焦黑的木炭,上一世的惨死已经够倒霉的了,她可盼着这一世能够平平安安地寿终正寝呢。

有些“异能”对她来说,会永远是个秘密,她早就下定决心让它烂在肚子里,不跟任何人提起,即使是她信任尊重的妖人师傅。

秘密有时候象颗炸弹,一旦触及,不光炸碎了自己,也会毁了其他人。她,不愿意看到这些。即使因此,她会失去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是妖孽啊,一个漏网的妖孽。

她开始怀疑,聪明的妖人师傅,是不是早就看穿她的一切?所以才会从小就在她面前树立另一个不同寻常的妖孽形象。在她亲眼看到那个惨烈的场面以前,她一直不排斥“妖孽”这个名称,甚至心生向望。她希望象妖人师傅一样,有一个恣意随性、不受制于人的自由人生。

突然,她神色一凝,微微蹙眉。

“惜玉?”她试探地唤道。

“属下是青玉,主子。”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立在小树身后。

“办妥了吗?”

“是的。已葬在城外山岗上,母女合葬。”

“辛苦你们了!”她挥挥手,轻道,“你退下吧。”

“是。”人影转眼即逝。

安静的屋顶,徒留一个孤寂的身影,继续对着月亮发呆。

※※※※※※

隐约中,有清越苍凉的萧声传来,似低吟,似倾诉,如悲如泣,如梦如雾,就这样袅袅地穿过月色夜露,夹带着丝丝的哀伤,幽幽然地飘来。

寂寥的夜里,凄婉悠扬的萧声总能直抵人心扉,揭起听者心底最易碎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