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小树不悦地应道。笑容太假,眼神太油滑,不象好人。她可不是无知小儿,没那么容易被拐卖。

“我一定要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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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临山沉默许久,长叹了口气说:“葬在那里,是他的遗愿,还是随了他吧。”

“你……你弄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采几张荷叶?”小树错愕地问道。昨日她也不过是随便一提,说若是能采到荷叶就好了,可以让小虾米尝尝她独门烤鱼‘神仙鱼’。

后面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小树本来躺在树上补眠,有茂密的枝叶遮掩,却被树下的动静惊醒。听其内容,似乎还涉及什么殿下将军的。

“娘,早啊!”小树甩了甩头,彻底清醒了,“也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发现小树浑然不知正主动拉着自己的手,还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夏尘阳偷偷地笑了,咬了一口糖柿饼,又问道:“小树,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呀?”

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热情,小树愣了愣,抽出自己的手,冷着脸说:“小夏公子平日里就喜欢拉小丫鬟的手吗?”

君玉楚盯着小树低着的小脑袋,正欲说话,猛然想到小树刚才行礼的姿势,明明是……他恍然醒悟,回头看看闻燕笙。

“不去。”小树边说边走回树荫底下,刚想去拿早先准备好的一壶凉茶,没想到被身后的人抢先拿到。

虽说每年他都会来苍烟山庄小住几日,两年前在柳烟儿的八岁生辰宴上,更是对她隔帘吟诵的一首《碧空吟》赞叹不已。原想她也不过是个年岁尚幼的女娃娃,今日一见,方知是位娉婷多姿的绝色少女,举手投足,雍容婉娩,一派大家风范,完全不似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娃,令人惊艳不已。只是可惜……闻燕笙想到此行来的目的,不由摇摇头不愿再想。

“哈哈,原来小树你也穿红肚兜啊!”夏尘阳象是终于抓住了小树的把柄似的,站在小院里大笑着说。三年前,小树取笑他是个奶娃娃,穿的是红肚兜,弄得他现在连一点点带红色的衣裳都不想穿了。小树啊小树,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夏尘阳越想越开心,笑得更欢了,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脆生生地说道,“小树,以后你要是敢恼我,我也告诉别人去!”

怎么都是这般不靠谱的要求,难道“灵玉”也有出错的时候?莫不是找错人、收错徒弟了?

大夏天做烤鸡,不容易啊!幸好这手掷暗器的本领学得刚巧够用,无心暗中伤人,添个柴加个火,使起来倒挺顺手的。果然还是得什么都要学着点,靠天靠地靠祖宗,也不如靠自己。技多不压身,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

春雨、夏风、秋霜、冬雪是柳烟儿七岁以后就随侍身边的贴身婢女,不出意外,以后也都将是柳烟儿的陪嫁丫头。依苍国的风俗,大户人家的陪嫁丫头,十有六七都会被收房做妾。夏风现在就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倒也没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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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只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来到这世上的二十几天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着眼睛——睡——睡——睡!

寨子并不大,想必十年前也不见得有多繁华,此时更是杂草丛生、断檐残壁、满目疮痍,显得好不凄凉。除了寨子后面耸立的高崖峭壁略有些强盗窝的狰狞气势以外,实在看不出十年前这里会住着一群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

早年离家的柳二爷并不是个有钱人,为何会引来这伙贼人的倾巢而动,甚至赶尽杀绝呢?小树想不明白,只是为了那些值不上几个钱的行李首饰,反到赔了整个寨子人的性命,肯定是那伙贼人没有预想到的。

当年痛失儿子和儿媳,还是苍烟山庄庄主的柳临山在悲怒之下,派出大儿子柳月生亲领的精干手下,一夜之间将整个卧虎寨夷为平地,更是取了寨中数十条贼人的性命。卧虎寨作恶已久,民怨极深,原本就是地方官府的心头之患,苍烟山庄的灭寨之举更被推崇为一项义举。只是斯人已逝,以命抵命终是换不回心中所牵之人,据说柳临山为此一夜白头,并早早卸下庄主之职,由柳月生继任。

强劫为生的贼人花了那么大的气力,劫杀的却是身无横财的柳二爷一家,更为此得罪了苍烟山庄,引来灭寨之灾。赫赫有名的苍烟山庄的柳家之子,却命丧一伙无名宵小之辈,整件事情怎么想都觉得象是被上天摆了一道乌龙,透着时事无常的悲哀和无奈。

身为柳家后人的柳烟儿和柳云济,在十年后的今日踏上这里,会带着怎样一种心情?小树只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凄森阴寒,说不出的怪异。她握紧缰绳,附下身子,把头贴在马背上,闭上眼睛不愿多想,任由着马儿驮着她,啃着草四处滴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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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隐约的一声惊呼,她警觉地抬起身来,远远地看见一身白裙的柳烟儿捂着嘴尖叫。

回顾四周,马儿不知什么时候已驮着她走到一面峭壁之下,头上一阵恐怖的“轰隆隆”的声音,她抬头一看,一块巨石裹着大大小小的碎石正沿着徒峭的山壁滚滚而下。

此时离她最近的是君玉楚,也在十几丈开外,其他人都离得更远,她似乎听到夏尘阳还略带着奶声奶气地叫喊:“小树,快跑!”几个人影朝这边远远地奔来。

马儿受惊的长嘶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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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足腾空而起。小树用双腿夹紧马腹,无奈腿短,使不上多少力气。她急中生智,迅速地转动手腕,把缰绳紧紧地绕在自己手上。此时会不会暴露自己的功夫已不是主要问题,糟糕是,她判断得出,唯一过得了师傅眼的轻功,似乎还不足以将自己带出危险之外,即使躲得过巨石压身,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石也足以击破她的小脑袋。只有先顺着惊着的马儿逃出被石头击中的危险,至于如何从受惊的马上脱险,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她只能暂时决定把自己的命压在那位离她最近的皇子皇孙身上。只要奔到他的身边,以他的武功足以将自己拎下马来。

君玉楚听到柳烟儿的惊呼,早发现逼近小树的危险,见瘦小的身影紧紧地附在狂奔的马背上朝自己驶来,他机警地跃上一个土堆,做好伸手搭救的准备。他瞄到身后不远处是一片干枯的草垛子,悬着的心也松懈下来,即使他失手,只要在惊马经过草垛的时候跳下马来,小树也绝不会有太大危险。

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阵阵“唆唆”声,不用看也知是巨石落了地,大大小小的碎石如雨点般坠下。马儿再次受惊长嘶,声音凄厉,狂奔的速度更快了,小树只感觉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君玉楚的身影越来越近,小树在颠簸的马背上吃力地松开缠绕着手腕的缰绳,就在惊马越过土堆的那一刻,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从柳烟儿的第一声惊呼,到马儿奔到君玉楚所站的土堆,一切也就在顷刻之间。君玉楚发现小树应付危险的机敏完全不象普通的十岁孩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武功的小丫头也不可能安然无虞地伏在受惊的马上,并驱使马儿狂奔出十余丈远。当看到马背上的冷静又镇定的小树,似乎还胸有成竹地向他伸出了小手,他不由一惊,脑中一个疑问急闪而过:“她到底是谁?”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犹豫了一下,伸出的手也下意识地顿了一下,马儿驮着小树越过了他所在的位置,他只来得及看见小丫头突然瞪大的眸子里忽闪的不解和哀伤。

急闪而过的白马屁股上一片殷红,被碎石击中的马儿似乎已到了癫狂的地步。他急呼:“小树,快跳马,跳到草垛上。”急呼的当儿,他也提身而起,紧随马儿跃了过去。

“果然是不能把自己的命寄托在人家手里啊!”小树的心中只剩苦笑,不敢置信地发现那位皇子皇孙的一时犹豫,使他错过了解救自己的最佳时机。

此时的她已听不进周围的惊呼,疯狂的马儿好象把她的五脏六脾都颠移了位,胸口传来阵阵刺痛。她暗暗提醒自己镇作精神,瞄准不远处的草垛,势图寻找跳马逃命的机会。

可是……可是那又是什么?

“天要亡我啊!”小树心中痛嚎。

草垛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一个衣衫滥褛的身影,正瞪着狂奔而去的马儿,发出惊恐的尖叫。

弃马跳下?她能肯定自己的轻功足以跃到旁边的草垛上,虽有可能受点伤,但足以保住她的小命。只是那个乞丐模样的人恐怕会被惊马踏得惨不忍睹。

虽然她一向冷情,对陌生人从来没有什么兴趣,也没啥同情心,而且十分爱惜自己的小命。只是这几乎接近于纵马行凶的恶行,她还是干不出来的。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住缰绳,身子极力倾向一边,惊马几乎是贴着那个几乎吓傻的人儿身边急驰而过,驮着她越过几道残壁,又跨过一道深沟,奔出了只剩两根残柱的寨门,朝山下狂奔而去。

马蹄声狂躁而又剧烈,身后似乎有嘈杂的呼喊,两边的景致杂乱无章地变幻着。

小树除了紧紧抓住保命的缰绳,努力维持着不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其它。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碎裂的、晃动的,有无数个熟悉的面孔从脑中闪过,有无数交错的心情啃咬着她此刻脆弱的心。

她突然哈哈大笑,亏她自诩聪明不凡,亏她吃奶的时候就在计划保命之道。这倒好,十年修炼并没有造就她金刚不坏的身和心,懒散的个性使她没有练成足以保命的绝世武功,关键时刻总是冒出的同情心居然令她舍了最后的逃命机会……

她从沉默寡言到巧言令色,她从不合群到八面玲珑……只是她终于发现,骨子里的她,原来还是那个她啊!

她闭着眼,任由癫狂的马儿负着她急驰。

风呼啸而过,似乎要把她瘦弱的小身子吹向天边。她忽然想到那年秋天,她抱着洁白的婚纱飞奔在路上,刺耳的急煞车是她在那个世界听到的最后声音。

她后来从来没有去想过那以后会发生什么,候在影楼里的母亲是会为亲生女儿的早逝去痛哭流涕,还是会怪她把秦家喜庆的大红喜事变成了白色丧事?秦璐璐会为她流泪呢还是会怪她弄坏了自己昂贵的名家设计的婚纱?还有他,为因为背叛了她曾经付出的纯真却短暂的初恋而涌出那怕一丝丝的愧疚和不安,还是只顾着安慰怀里被毁了结婚好日子的新娘?

她从来不敢去想象,因为事实往往太伤人,所以她选择遗忘。她宁可把那样的一声嘎然而止当成一种永恒,而她在这一世是全新的重生……

她的意识开始飘渺焕散,人仿佛站在虚无的浮云里,寻不到踏实依靠的地方。她明白自己支持不了多久,她的手正慢慢地松开缰绳……

在她做好准备要接受落地的剧痛,在她以为濒临生死相隔的刹那,她意外地听到耳边有个清晰的声音,一个熟悉的、颤抖着不再清冷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被拥到一个温热的怀里,她听到那个声音说:“小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