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小树本来躺在树上补眠,有茂密的枝叶遮掩,却被树下的动静惊醒。听其内容,似乎还涉及什么殿下将军的。

那时候,她的梦想是,长大了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永远不再穿粉色系列的衣服。还有,她就想当小宣,最好不姓秦,也不姓丁……

发现小树浑然不知正主动拉着自己的手,还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夏尘阳偷偷地笑了,咬了一口糖柿饼,又问道:“小树,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呀?”

偷眼瞧瞧楼下院子里木桩子似的那个人,小树只能继续细声细气地唤道:“小夏公子,您该起床了!”手里的那盆水越来越沉,令她瘦细的小胳膊有些酸疼。

君玉楚盯着小树低着的小脑袋,正欲说话,猛然想到小树刚才行礼的姿势,明明是……他恍然醒悟,回头看看闻燕笙。

“小树!小树!你在吗?快出来,有急事!少庄主有事找你呢!”

虽说每年他都会来苍烟山庄小住几日,两年前在柳烟儿的八岁生辰宴上,更是对她隔帘吟诵的一首《碧空吟》赞叹不已。原想她也不过是个年岁尚幼的女娃娃,今日一见,方知是位娉婷多姿的绝色少女,举手投足,雍容婉娩,一派大家风范,完全不似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娃,令人惊艳不已。只是可惜……闻燕笙想到此行来的目的,不由摇摇头不愿再想。

昨日楚公子和闻公子先行一步到了苍烟山庄,稍晚时又来了三十几人的车马。据偷偷溜去看热闹的冬雪说,整整有十辆马车都是载着楚公子送来的贺礼,随行的还有位小公子,姓夏,是楚公子的表弟。

怎么都是这般不靠谱的要求,难道“灵玉”也有出错的时候?莫不是找错人、收错徒弟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曲词虽有些怪异,听起来倒是悦耳动听。隐约中,似乎还有阵阵诱人的肉香随风飘来。

春雨、夏风、秋霜、冬雪是柳烟儿七岁以后就随侍身边的贴身婢女,不出意外,以后也都将是柳烟儿的陪嫁丫头。依苍国的风俗,大户人家的陪嫁丫头,十有六七都会被收房做妾。夏风现在就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倒也没什么不妥。

“娘,树儿喜欢这么穿,出去也方便。娘,您快去忙吧,烟儿小姐那里肯定有很多事等您呢,别管我了,树儿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您走吧,走吧!”小树轻轻地推着她娘出门。

可惜,她只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来到这世上的二十几天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着眼睛——睡——睡——睡!

眼前的小屁孩,即使一切行为的初衷都是出于孩子的淘气和天真,但其胆识、心机、韧性甚至为达目的不计后果的狠劲,都远远高于一般的九岁孩童。她虽然只大他一岁,却有着比他多很多年的阅历,而他一个四岁就背景离乡、孤苦无依的孩子,又从哪里学来这些?他这几年的变化,恐怕不仅仅缘于三年前的那次偶遇吧?

当小树站在山庄后苑的高墙外面时,对自己的猜测有了进一步的肯定。按原来偷溜的计划,她要带着小虾米通过烟云院、东苑和山庄的三道围墙才能出得了庄,不能暴露她的武功底子,只能钻那些美名“捷径”实为“狗洞”的地方。谁料小虾米见了所谓的“捷径”,很不屑的轻嗤一声,揽过她的腰,抱着她飞跃而过,稳稳地落在墙外,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没事人一般。

一次次惊愕过后,小树突然想到,小虾米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要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她知晓?小虾米对她毫无理由的信任,她不是没感觉,只是……其实她是很不想了解别人的秘密的,在她的处世哲学里,秘密就是一切麻烦的源头。何况小虾米的来路还涉及那些皇帝皇后、太子皇子的,简直就是从麻烦窝里出来的。为了她可怜的小命着想,她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尽量不要去招惹他们。

“小树,这次我去捉鱼。”来到莫名湖边,夏尘阳甩下一句,跃身而去,消失在湖边的草丛里。

小树张着小嘴,再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三年前不会水的小虾米能在荷花池里玩耍,三年前苍白瘦弱的小虾米如今轻功了得,三年前连衣带也不会解的小虾米居然说去捉鱼……

“我倒要看看,今日你还有什么可让我吃惊的。”她心里想着,认命地到湖边的林子里去挖黄泥、捡树枝,为烤鱼做准备。

※※※※※※

小树熟练地清洗好两条鱼,在鱼肚里塞上调料,再包上荷叶、抹上黄泥,埋在火堆里开始烧烤。

夏尘阳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似乎对她独门的烤鱼方法很感兴趣,喋喋不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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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问西。

小树紧蹙柳眉,一声不吭地走到湖边洗脸洗手,又远远地寻一处树荫坐下,靠着树干闭着眼睛想心事。

夏尘阳苦着小脸疑惑不已,小树刚才明明挺高兴的,怎么突然就不愿理他了?他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盘腿坐在小树对面,歪着脑袋,托腮看着她。

“小树,你怎么了?”可怜兮兮的讨饶腔调。

“小虾米,你是不是有一件跟我相关的事情没有告诉我?”这句话是夹着叹息出来的,清亮语音淡然无波。

她理解小虾米在苍国的处境,寄人篱下的生活如果没点小聪明又怎能生存。但如果他小小年纪,把心机玩到她身上,接近她甚至所表现出的信任,仅仅因为她是……

想到这儿,她细长的柳眉拧得更紧了。

“小树,你终于肯问我了!”夏尘阳眼眸发亮,一脸灿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还以为小树不想知道我的事呢,都半个月了,你什么都不问。其实也不是我想瞒你,玉楚表哥他……”

小树瞪着眼睛,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夏尘阳的鼻前,一字一句的说:“那些我没兴趣听,我就想知道你刚才用什么办法捉鱼的。”

楚公子真名叫君玉楚,是苍国的三皇子,小虾米是燕国的四皇子,他的娘就是茶坊里经常听到的芷滟公主……诸如此类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听小虾米再讲一遍。可小虾米捉鱼的方法……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令她冷汗直冒。她自认为装傻扮可爱的功夫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了,若是被个小屁孩骗过了,那也太受打击了。

“小树,那个……”夏尘阳愕然张大眼睛,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他心里暗暗着急,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秘密,小树却什么都不问,偏偏问了这个他最不能说的。

看着夏尘阳犹豫纠结的样子,小树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测,直截了当地说:“你师傅是谁?”

“小树,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师傅?”夏尘阳惊讶地叫嚷。除了师傅跟他,应该没人知道他有个神秘的师傅呀,就连从小照顾他的岩叔也不知道。

见小虾米的反应,小树又有些不确定,试探地问:“真是你师傅教你捉鱼的?”

“我不能跟你说师傅的事,我发过毒誓的,在师傅没有同意之前,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谁。”

小树一听,舒了口气,看来是错怪小虾米了,看他的样子,应该并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妖人师傅也真没新意,收个徒弟而已,偏要弄得神神秘秘的,还老用发毒誓这一招。

妖人师傅自创的独门暗器“梅花雨针”,师傅会,她也会,而方才她发现小虾米居然也会。兜兜转转,这些天她原来是给自家小师弟当下人啊。

也好也好,妖人师傅总算找到接班人了,省得老是在她耳边打打杀杀地“荼毒”她。

“小虾米,就当我什么都没问,你还是乖乖听你师傅的话,好好保持这个秘密吧。”小树伸手拍拍夏尘阳的头,笑咪咪地说。小虾米是个真正可爱的孩子,接近她信任她,也只因她是小树。倒是她的多疑善变,显得有些小人行径,她不太好意思地又说,“小虾米,待会儿两条鱼都归你了,我不跟你抢。”

※※※※※※

“妖人师傅,您收了新徒弟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

“我没问您就不能主动告诉我吗?”

“忘了!”

“这么大的事您也能忘?”

“……”无语。

“妖人师傅,您是什么时候收小虾米……就是夏尘阳为徒的?”

“三年了。”

“怪不得妖人师傅经常跑出去,有时几个月才回来,原来是去教新徒弟了。”她恍然大悟,原来一直以为妖人师傅是去迷惑美男、搜刮宝贝,做她的妖人事业去了。

“……”她继续无语。若不是小树丫头弄出来的意外,她用得着这么辛苦吗?幸好小尘阳资质甚佳,又勤奋肯学,三年来颇有小成,令她心慰不少。

“妖人师傅,你怎么会收小虾米做徒弟啊?也象当初收我为徒一样,偶然遇上的吗?”

“什么?偶然遇上……”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小丫头尽说些令人气恼的话,可知为了这个“偶然”,已经熬去了多少人的精力。

“妖人师傅,您……”

……

卧榻上的颜玉落忍不出暗暗哀叹:臭丫头,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跑来沁竹苑扰她清梦!你平时不是最讲究睡好睡足的吗?你不是最怕别人知晓有她这个师傅的吗?今日到底是被什么事情刺激了,居然破天荒头一回在深夜溜出庄来找她,而且还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生生扰了她的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