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自己的信却是不会如此规矩写就的。毕竟他是小孩子嘛,写信没有条理,东拉西扯也很正常。所以,林墨玦每次写就的信总是拉拉杂杂一大叠,从日常起居,到吃喝拉撒,几乎无有不包。撒个娇,抱怨一下爹爹的回信总是那么几句话,格外的像是闲话家常。林管家虽不曾看见,但听派回去送信的人说,自家老爷看见哥儿、姑娘的信,总是显得比平日里开心。

平日里,若贾宝玉不在府中,林墨玦便能得了空,无事便往这边来看看贾兰,一些贾母赏下的笔墨等物,他用不完的,便都送来给贾兰。李纨和贾兰在贾府,虽有贾母怜恤,月例赏赐自是不差,但他们毕竟孤儿寡母两个人,又不得婆母王夫人的待见,处境便有那么几分的尴尬。

再拆开一封信,却是夏清莲和夏凝珏合写的。不过是写些医嘱,天气变化需要注意些什么,多吃什么少吃什么,没有什么异样。

贾母怜爱地摸了摸林墨玦裹着纱布的脑袋,道:“哎,外祖母一贯最疼你们姐弟,却没有照顾好你们,让你留了这么大个伤口,可怎么和你父亲交代呢。”

“你拿什么保护啊?”林墨玦还真看不起他,有点事就魔怔犯病,被他爹一吓唬就恨不得大病一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说话间,便有丫鬟进来报说:“宝玉来了。”

路上行了几月,终于到了京城。姐弟俩弃舟登岸,荣国府打了轿子来接,姐弟俩年幼,便同乘了一顶轿子,往城里行去。

夏凝珏神色一肃,道:“你的意思是?”

翠缕一惊,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姨娘给奴婢安排的退路,奴婢一直都很感激的……”

邹大夫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林海,见他黑沉的脸色,便只叹了口气:“那老夫便告辞了。”这高门大户的后宅,总是不得平静的,他也见得多了,这件事会如何收场,端看林海没有要他医治高姨娘的样子,他便能够猜得几分,不过是个暴毙或病逝罢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姨娘请安静等待。”

夏清莲忙匆匆而去,夏安瑜已经七岁,倒是不方便往内宅去,夏凝珏便和他一同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往客居的跨院收拾行礼。王嬷嬷的表情有些焦急,却并不慌乱,显然林黛玉和林墨玦并未有太大的不妥,所以夏凝珏也不十分担心。

夏清莲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那能一样吗?环境不同啊,所受的教育和影响都不同,我好奇的是,在这样一个对女人极端苛刻的社会环境下,夏雨荷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夏凝珏后退一步,朝着赖氏身后一直不曾出声的麻嬷嬷道:“我好歹还叫你家主子一声舅公,难道竟是连一个老妈子也能上门辱骂的吗?”

小丫是真的吓到了,缩在一旁颤抖着不敢吱声。夏凝珏却是装出害怕的样子,目光却将这一行人迅地扫视了一遍。

夏凝珏瞟了他们一眼,也不再多言。

“嗯,这才听话。”刁二满意了,也就不打她了,扔了板子,锁好了门,跑到屋内仅有的一张床上睡觉去了。

经历了舅母逼迫之事的夏清莲,早已深深明白,这古代的斗争,比现代的勾心斗角更阴狠直接,尤其是这后宅女人的战争,她在行医期间也是屡见不鲜的了。

曲桓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我先派人打探一下,查实情况之后再做计较。”

林海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林琉的区区几句话,便让他听出了不同寻常来:“你的意思是说,那夏姑娘却是被人看在家中的?却不知是何因由?”

夏安瑜不过五岁,昨天开始便觉得家中气氛不对,平日里最粘的姐姐又一直不见踪影,早已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哭着吵了起来。

如此之时,夏清莲有些草木皆兵,梓依是跟他们家最长时间的丫鬟,却如此就背了主,夏清莲一时间也不知道剩下的几人该不该信任。但不论如何,有些事情是必要做的。

只是夏凝珏一来怕黑木耳的原主人见了生龙活虎的黑木耳,反悔了要把它要回去,二来怕吓到夏老夫人,便一直将黑木耳养在后门,每天都是亲自喂养,而黑木耳除了夏凝珏和夏清莲喂食,其他人给的食物都是不吃的。

夏清莲决定了,哪怕惹夏老夫人伤心,舅舅家的事情也绝对不能继续瞒下去了。赖氏既然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斥责夏凝珏,说明她的内心就是这样看待她们家的,若是如此,一味地倚赖舅舅家就变得极其不妥了。因为夏老夫人的信赖不设防,舅母便极容易说服夏老夫人做一些所谓的对她们姑侄好的事情。甚至可能有一天,真在她来不及反对的情况下交换了庚帖,她怕是真的要被舅母卖了,而母亲还在帮舅母数钱。

然而舅母居然还能在这里睁眼说瞎话,若这张凡真是个好的,她又怎么会越过自己适婚年纪的幺女,来说给她这个外人。

夏清莲和李大奶奶打了一年多的交道,早已明白这个女人的不平常。嫁入林府六年,虽无所出,却能四方平衡,对上谦恭孝顺,对丈夫体贴温存,对妾室通房关怀备至,对庶子庶女视如己出,对下人恩威并施,管家大奶奶的地位竟不曾动摇过半分。

李大奶奶是又惊又怒,夏清莲算是她的恩人,可一旦成了和她抢丈夫的女人,便立时又变成了敌人。李大奶奶是决计不可能让夏清莲进门的。夏清莲那一身高明的医术,若是在她身上施展开来,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杜家的甚至都做好了保子不保母的打算,不能给杜家生个一男半女的,一直是她的心结,三十年下来,都快成了心魔了,这一朝坐胎,只求能够为杜家传宗接代,便是生下孩子自己立时死了,也是甘愿的。

只是这心病最难医,最后还是夏凝珏拿出了绝活:催眠。

“……凝珏……萧……锦……跑……炸……”夏清莲依然在出一些断断续续的音节,骤然听到的夏凝珏却如遭雷击,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涌过几分激烈的情绪。

“你是说苏进啊?那小子我见过,因为入赘的关系,在夏大夫面前跟个避猫鼠似的,可没那个胆子毒死他老丈人。”

夏凝珏想着便更觉好笑,拉着黛玉说给她听,惹得黛玉也是笑个不停。

三人说了会子话,夏清莲又给黛玉细细把了脉,重新开了更适合她如今身体状况的药方子和药膳方子。留了姐弟二人在夏府用过了饭,方才送他们出去。黛玉和林墨玦在苏州会住上几日,便说好每日过来玩耍。

谁知过了不久,谢嬷嬷便又独自登门求见夏清莲,夏清莲疑惑地见了她。

听了谢嬷嬷透出的关于结亲的话头,夏清莲沉默不语,好一会儿,谢嬷嬷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夏清莲才缓缓一笑,道:“谢嬷嬷且容我考虑一下,嬷嬷回去扬州之前,我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谢嬷嬷离去后,夏清莲叫来了夏凝珏和子归。

子归是她回到苏州后买来的一个妇人,如今总管夏府内宅事务。她的年纪不过三十不到,长得清秀干净。子归是宫中到年纪后放出的宫女,出宫后嫁了人,又跟着丈夫一家来了苏州谋生。谁知在她怀上身孕后不久,丈夫便亡故了,婆婆嫌她命硬克死丈夫,虽碍于她腹中胎儿没有休弃她,却处处作践于她,在她怀胎六个月时,终于在洗衣时气力不济摔了一跤,掉了孩子。此后婆婆对她非打即骂,后来更是在哥嫂的怂恿下,要将她卖入那烟花之地,幸得她与婆婆拉扯之际夏清莲的马车经过,闻得她是宫中放出的宫女,便买下了她。

夏清莲和夏凝珏二人经过一番的观察考校,确认她是个忠心的,又无亲眷友人可挂念,便待她如同心腹。她二人自来古代,虽处处小心谨慎,但毕竟对这个时代的规矩不甚精通,是以极需要一个懂规矩的来教导她们二人,子归便是极好的人选。她出自宫廷,对于规矩,自是不差,夏清莲能周旋于各府后宅内院不曾出错,她的功劳极大。

如今夏清莲很想听听她的意见,毕竟,对于古代,还是原装的古人更了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