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珏冷笑道:“慢说案子已经论定,并无撤状子的说法,便是刑罚未定,我也是断无不告你们的道理,唆使她人家奴,拐卖主子,事败之后还要杀人灭口,如果这样的罪行竟是不能论罪的,这普天之下,家有奴仆者,又怎能安心得了?”

“啪”一声,一颗小石子打在黑狗的身上,黑狗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回身对着拿石子打它的小乞丐萧剑虎视眈眈。

小丫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几年被拐卖打骂的日子并没有磨灭她的天性,所以在看到同处破庙的老乞丐和受伤的中年乞丐后,她便起了同情心。省下自己的一个馒头,掰成三半,分别给了三个人。

刁二在小摊子上喝了点小酒,哼着小曲往回走,手里拎着袋糙米,那是米店米袋子中漏到地上的,和着沙砾扫起来,卖的极为便宜。

夏清莲只能在自己所能做的范围内给予贾敏治疗和帮助,她开了一些利尿和可以扩张血脉的药物,并嘱咐贾敏应少吃多餐,限制水和盐的摄入量,并且强调要多休息少操劳。

“瑞祥兄应听说过,前些时日我家夫人难产,是那夏家二姑娘所救,自此我夫妻二人便视那夏姑娘为恩人,前日,小儿腹泻不止,又是那夏姑娘妙手回春,所以昨日便备上薄礼,让管家送去,却不料现,那夏家门外,却是被人暗中看管,我家管家连那夏家管事者一人不见,反是一个陌生的嬷嬷所接待,连门都未曾进得。我只怕那夏家有难,只我现在无官无职,此事却是无从管起,少不得求了瑞祥兄,使我得报那救命之恩。”林海只说管家察觉有异,派连城夜探之事却是不可说,一来于己无益,二来也怕坏了那夏家姑娘的名声,三来也不想自家子嗣被图谋之事外露。

“如此说来,夏林两家的关系并不是之前我们打探的那般生疏,反倒是极近的了,否则当家主母的心腹子又怎会打去照看一个外甥女儿?那夏姑娘开的药方子果然没有问题么?”林海抿了口凉茶,有些烦躁。年近不惑终有子,却引来诸多算计阴谋,倒是比在官场之时更憋闷几分。

如此时节,夏清莲也不去想梓依了,听三表嫂的话,很明显是不会让梓依给三表哥做妾的,“狠辣”,亏她说得出口,若非她开口承诺,梓依又怎敢确定自己真的做得了那姨娘?只可惜,她为着那姨娘的位子,背主甚至拐走小主子,却是自己将一个大大的把柄递给了三表嫂,三表嫂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绝了梓依的生路,那丫头也是个蠢的。不过被个蠢丫头蒙蔽了的自己和夏凝珏,更是该自我反省的。

这是梓溪牵着黑木耳回来,见众人都待在院子里,夏清莲也在,便喜道:“姑娘你没事就太好了,我牵了黑木耳出去,可一路都没看到你,怕是我自己听错了地方,便又找了一会,还好姑娘平安回来了,否则我罪过就大了。”

夏清莲和旁听的夏凝珏都是脸色大变,吴英顿时觉得有些不安。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只叫吴英退下。

然而赖氏终究觉得自己是长辈,被作为孙辈的夏凝珏这样说,顿时觉得面上有些下不来,指着夏凝珏骂道:“果然是没娘的孩子,又有个罪人爹,没有教养,上不得台面!”

期间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了屋里众人一眼,见舅母是一脸谄笑,大表嫂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三表嫂则维持着一贯温顺的笑脸。

夏清莲的名声传出去后,渐渐的,便有一些身份高的求诊者出现,她们不愿也不方便上门求诊,便请了夏清莲出诊,夏清莲也不推脱,但一般也都让吴英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才同意上门,毕竟在这个年代,她一个弱女子,若是被人诓了,怕会求诉无门。所以就买了两个粗壮的丫鬟跟着出门,这两个丫鬟是特意寻来的,天生力大,会些拳脚。夏清莲又假托书中看来的,将擒拿手等现代实用的武术教了个大概。这样一来,虽不敢说能对付上几个彪形大汉,但普通男子却绝对不会是她们的对手。

夏凝珏安静地跟在夏清莲的身边,在外人面前她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在家中,都是由她照顾弟弟和祖母,年纪虽小,可办事从来稳当妥帖。夏清莲开始出诊忙碌后,家中大小事务渐渐都交到她的手中,夏家人口简单,不过主子四人,下人也就不到十人,除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是济南跟来的老人,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和夏安瑜身边的嬷嬷是到了苏州就买来的,其他四人则是后来买的,除了分了一个到夏凝珏的身边,另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都是为了跟夏清莲出诊而特意买来的。

于是夏清莲便着手帮杜家的调理身子,三个月之后,杜家的便真的坐了胎。

夏凝珏问夏清莲:“祖母今天精神还好吗?”

歇了一会,攒了些力气。幸好这几人都疼爱妞妞,即便小女孩昏迷着,也总每天给她塞点食物灌点水,否则现在她还不一定有力气坐起来。

“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夏家的吗,夏大夫和城北夏家的夏言可是亲兄弟。”

“那说明夏盈盈会算计。”

“夏雨荷却连算计都不会。”

“所以,结论是,夏雨荷的确是个满脑子除了爱情啥都不装的女人。”

两人不方便出门,夏安瑜又出门进学去了,平日里也不过做些女红针线,画些不犯机会的小画册给夏安瑜看,没有电脑电视,也没有网络小说的宅女生活,却是十分无聊的,也就只能靠聊天打时间而已。

不过,有人似乎并不想她们如此安逸。

这日,梓芳满脸古怪地来禀报,说是那城北的夏家大姑娘登门来访。

“什么?”夏清莲和夏凝珏都是诧异不已,不是说这个夏姑娘从不出门的吗?又怎么跑她们家来了呢?

两人相视苦笑,可人都来了,便是不见也堵不住外面人的嘴,若真要当众把人轰出去,她们却也做不出来,那简直就是逼人去死了。

于是便整理一番,两人一同去花厅见那夏雨荷。

花厅的客椅上,坐着一个极美丽的少妇,气质纤弱温存,眉目如画,神情中又带着些浅浅的哀愁,果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女子的身边揽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气质模样都似和女子一个模子里面塑造出来的一般,只犹带着些稚气,眼神中还残留着孩子的天真,悄悄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似是有些好奇。

夏雨荷见夏清莲二人进来,忙忙站起身,微微笑道:“清莲妹妹。”

夏清莲叹了口气,本欲撇清这个过于亲近的称呼,却见对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弱质芊芊,这话便也说不出口。真要论起来,夏雨荷也不过是一个被怪叔叔诱骗了的无知少女罢了。

为此,夏清莲便只淡淡笑道:“夏姑娘请坐。”

夏雨荷察觉到了夏清莲的冷淡,眸色一暗,眼泪顿时湿了眼眶:“清莲妹妹,难道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夏清莲默然,说起来,自己应该属于被夏雨荷未婚生女的名声连累退亲的受害者吧?便是父亲也是间接被此事气死的,不恨她已经算是大度了,为何夏雨荷的话语里,却似乎认为她夏清莲应该是站在她一边的呢?

“我以为,你是能够懂得的,”夏雨荷大大的眼睛里,晶莹剔透的眼泪如断落的珍珠一般滚落,“因为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女人,都是被迫和爱人分开,寂寞地思念,孤单地盼望,却又怀着感激上苍的心,去等,去恨,去想,去怨……”

夏清莲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这话是从何说起?她的爱人?这话要说传出去,她的名声怕绝对不会比夏雨荷好上几分,这夏雨荷,难道是故意来抹黑她的吗?

“你胡说些什么?我姑姑一直守孝在家,遵规守据,哪是你能比的?”夏凝珏怒喝出声。若说夏清莲对夏雨荷尚存几分同情怜悯,那么夏凝珏却是半丝都欠奉的。她从小都是在严苛的教育下长大,医学的严谨不容许她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任何出轨的因子都被严格地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所以,她对于那些不懂自爱,只会在事后哭诉被骗的女孩子没有半分同情,总觉得与其自怨自艾,莫不如反省自身,以免下次再度受伤。而对于夏雨荷这种明明错了,却还要高喊“错误无罪、错误伟大”,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包容她的错误,崇拜她的错误,然后跟着她一起犯错的态度,她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夏雨荷听了夏凝珏的话,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夏凝珏:“我知道我比不上清莲妹妹,但爱人的心,是不分贵贱的,虽然孔公子已经娶妻生子,但我知道妹妹的心里依然有他,为他的幸福而幸福,却也因他的幸福与己无关而悲伤。”

“等等,”夏清莲打断了夏雨荷的话,“谁是孔公子?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雨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清莲妹妹,你居然忘记了孔公子?他是你未婚的丈夫啊!”

夏清莲这才想起来,她那个退亲的未婚夫姓孔,不过别说是她,即便是她的前身,原来的夏清莲,对于那个未婚夫,除了姓名家世这些父亲告知的内容,却根本不曾见过面,若说对未来丈夫的猜想,那是有的,但要说到感情,却又从何谈起?

夏清莲残留的那点同情也被消磨殆尽:“夏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被退了亲的,从退亲那天开始,我和那孔家就再无半点干系,更不可能有你说的那种感情,请你讲话慎重一些,清莲绝不担下这名声。”

夏清莲虽然气恼夏雨荷乱说话,却终究没有口吐恶言,只希望夏雨荷还有一点点清醒,不要再提这个话题。

可夏雨荷并没有如夏清莲的期待,仍是哭得婉转凄美:“清莲妹妹,你怎么可以因为孔公子一时的辜负,就此完全否定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怪我?怪我连累你被退亲,使得孔公子与你都只能各自伤心,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情不自禁,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上那个人,我不后悔,不后悔跟了他,更不后悔生下他的女儿……”

“够了!”夏清莲终于忍不住了,“有你这样当人母亲的吗?当着自己六七岁的女儿面前,说自己的风流情史?这是当着小孩子的面能说的话吗?你就这么希望教出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儿来吗?你不后悔是你的事情,你的女儿愿不愿意过你这样的人生,你总该留给她自己去决定吧?而且,你要情不自禁、你要去等去怨,那跟我无关,我和那孔公子从来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私情,所以,请你不要将你的臆想强加在我的头上。”

夏清莲真是受不了夏雨荷的想法,这些话哪里是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的?即便是在现代,也没有当妈的别的不教,教自己未成年的女儿爱情伟大、未婚生女伟大的好吧?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晚辈在,幸好夏凝珏是成人的灵魂,三观过度正确,否则夏清莲该担心夏凝珏是否也要去寻找这么一份爱情了。难怪后来的夏紫薇,也是个出了爱情,什么都不管的人儿。小孩子的成长是从模仿开始的,夏紫薇的成长过程中,除了母亲,别无他人,她唯一能够模仿崇拜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那么,会长成夏雨荷一样的性情,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果然,看见夏雨荷哭泣,夏紫薇也跟着落下泪来,哀哀道:“不要说我娘,我娘和我爹是真心相爱的,他们没有错,我爹一定会回来接我和娘的……”

夏清莲和夏凝珏对视一眼,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无奈,这个夏紫薇,现在就已经有些爱情至上的苗头了,终究还是会长成那样的性子吧?不过,这已经不是她们能够操心的了。

叫了人来送客,将哭哭啼啼的两母女送走,夏清莲和夏凝珏回转卧室,夏清莲一下子趴到床上,觉得有些累:“你说,这夏雨荷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夏凝珏答道:“应该是来寻找支持者吧。”

夏清莲叹道:“等了那么多年,她心里其实也明白,那个男人不会来接她了,但如果让她放下心中的执念,她可能就支撑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固执地等待,偏又消除不了内心的不安,便想要寻找支持者,让她坚定她那所谓真爱无罪的信念吧。”

“只可惜了夏紫薇,那样的言传身教,必然是要移了性情的。”

“是啊,不过紫薇身上是有主角无敌光环的,最后的结局也不错,倒范不着我们去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