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我要见你家主子。”伍媚声音冷淡。

“我错了。”沈陆嘉二话不说,立刻道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陆嘉才觉得心情稍稍平复,回头看了伍媚一眼,却愣住了。她居然已经睡着了,浓黑的睫毛随着呼吸不时轻颤,像极了沈家大宅里那株合欢树开花时丝线一样纤长的花蕊在风中振颤的样子。

“车是你给我送回来的吗?”

果不其然,付瑛杰着冰凉的白玉麻将牌,赞不绝口。

付瑛杰脸上笑意更深,“沈总都干了,我这个老家伙也不能太落后啊。”说完也一饮而尽。

“我看英国史的时候,发现除了没有国界之分的兄弟阋墙的戏码,姐妹间的斗争也是源远流长。玛格丽特公主一辈子都活在做英国女王的姐姐伊丽莎白的影下,对伊丽莎白情感复杂;波林家的两个姐妹为了亨利八世争风吃醋,简直就是一出异域版斗大戏;到了现代,铁娘子撒切尔是英国第一任首相,可是她的姐姐不过是个寻常农夫的妻子,一公开讲话就口吃,还真是有趣。”伍媚面上带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高脚酒杯,漫不经心地振荡着杯里殷红的酒。

外间的薛心璐看着自己的师兄春风得意地出了总裁办,然后走了两步又折回到她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小师妹,银监会这个月会对即将到期的房地产信托逐个进行风险排查,我们晟时也会在排查之列,你把那份蔺川金融市场暨房地产信托评估报告送一份给公关部的伍总监,过些天恐怕要和督察组一起吃个便饭。请她做好准备。”

伍媚想,一定是先前的香槟才让晏夷光有一霎的诈尸,红唇微扬,她又是那个油盐不进的“伍媚”了。

听到动静,伍媚下意识回头,看见沈陆嘉,有些意外地喊了一声“沈总?”

然而看着戴维天真懵懂如大狗的眼神,岑彦叹了口气,决定指点一下他:“你离伍总监远一点。”

严谌好笑地看着馋痨发作的伍媚,“小乌鸦很识货呀。”

伍媚心底一动,便停下了穿鞋的动作,继续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荡着腿。

“你们认识?”商渊成也有些讶异。

伍媚心中蓦的一动,朋友送的票,不来不大好,如果朋友也是观众,自然两个人该一起亲临,但是现在却只有沈陆嘉一个人,这个朋友的身份就值得推敲了。她的视线垂落在手里的铜版纸票上,一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年轻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也望着她。尖尖的下颌俨然武器。又熟悉又陌生。

檀木大圆桌上铺着猩红的桌布,垂着金色的穗子。沈老爷子自然是坐在上首,晏家人因为是客,坐在了沈国锋的右手边。沈述二十五岁的独生子沈文彬本该叨陪末座,却涎着脸凑到了晏修明的身旁。惹得冯青萍在心底咒骂了一声小畜生碍事。

夏天和琥珀演出结束,便猫着腰从后台溜到了贵宾席位。苏君俨长臂一捞,将女儿抱进怀里,沈陆嘉见状,也把夏天抱坐在了腿上。

“沈叔叔好。”琥珀朝沈陆嘉甜甜一笑,露出一个梨涡,又指指夏天,“爸爸,沈叔叔抱着的就是夏天。”

“老样子。”

肇事者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年轻,恰好也挤了过来,一手里拿着皮夹,一手拿着一沓钞票。此刻见沈陆嘉抱起了孩子,想当然的便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抓着一沓钞票便往沈陆嘉手里塞,嘴里还打着招呼,“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新手上路,你家孩子又太小,倒车时后视镜里没看见……”

夏商周也怔忡地望着对面的女人,她长得好像夷光,尤其是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睛,可是细看,她又不是全像夷光,更何况,夷光不会有她这样风流妩媚的风姿。夷光是一潭静水,这个女人却是一汪活水。或者说是祸水。

呵,原来是他。

“沈总。”门外传来岑彦略带焦灼的声音。

“这四年里我谈过恋爱吗?”

不得不承认二楼的看台设计得极好,从上面将整个一楼舞台俯瞰无余。空阔的舞台上此时只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子。乌发,雪肤,红裙,她头颈低垂,仿佛将来自楼上楼下所有雄的目光隔绝在外。

男生看着她薄带嗔意的脸,只觉一阵心率失齐,讨饶道,“伍老师,我错了,您是美貌与内涵并重,才华和气质齐飞……”

沈陆嘉神色抱歉地看向她,继续建议:“要不你还是回酒店吧。”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啊?”伍媚似笑非笑地睇着沈陆嘉。

“我只是怕你住不惯。”沈陆嘉有些窘。

伍媚没有接话,只是找了个抹布,擦起桌椅来。

约莫半个小时,黎博元带着一个跟班又来了,两个人手里满满都是东西,崭新的竹席薄被,大袋新鲜时蔬和水果,甚至还有米粮和调料。

沈陆嘉赶紧上前搭把手。

黎博元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沈先生,您不肯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我就只好送点蔬果米粮过来了,不值钱,您千万收下。”

沈陆嘉推辞未果,只得收下。

待黎博元和跟班离开后,伍媚开始铺床,散开卷成筒状的竹席时她才发现黎博元只送了一张席子来。

沈陆嘉打开百叶木格子窗户后,一回头就看见伍媚坐在床沿,席子只摊了一半。

“怎么了?”

伍媚抬眼看住沈陆嘉,眼睛里微带捉弄:“只有一张席子。”

沈陆嘉顿时尴尬起来,心道黎博元想必是误会他们是小两口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待会儿我再去买一张席子。”

伍媚不声不响地铺完席子,走到卧室露台时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就这么凑合着吧先。”

沈陆嘉一怔,胡乱应了一声便快步出了卧室。

伍媚站在露台上,细竹帘在她身后缓缓飘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背包客,叼着冰冻可乐的吸管,兴致高昂地四处;露天咖啡馆的座位上,欧洲男人拿着烫金封皮的小说在安静地阅读;梳着发髻的越南妇女牵着温顺的大狗缓步走过;赤脚的小孩子彼此追逐打闹着……伍媚似乎突然明白了阮咸为什么每年都会花上四个月在这儿度假,这样慵懒绵长的时光,舒缓的几乎让人惆怅。

下了楼,伍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厨房里正在专心致志洗菜的沈陆嘉。

听到脚步声,沈陆嘉扭头看一眼伍媚,淡淡一笑,坦然自若地继续清洗佛手瓜和黄秋葵。

“帮我卷一下袖子。”沈陆嘉忽然出声。

“噢。”伍媚走到沈陆嘉面前,低头帮他卷袖子。

女人的发丝随着动作不时拂过男人清瘦光裸的小臂,一股难以名说的温馨气氛萦绕在并不宽敞的厨房里。

帮沈陆嘉卷好袖子后,伍媚有些汗颜地开了口:“我帮你洗菜吧。”

“你切菜吧。这些天还是不要碰凉水的好。”沈陆嘉很随意地接口道。

伍媚却破天荒地不镇定起来,她拿起菜刀和砧板,便毛躁地切起还滚着水珠的佛手瓜来。她鲜有做家事的经验,刀工自然不咋样,切的参差不齐。

沈陆嘉回头一看,嘴角忍不住逸出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