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晃只是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轻抿了口,继而便不再作声。

“就是!”坐在邻桌的一位军官模样的人附和着,满脸通红,显然有点喝高了,站起身来,大声地道,“我说督军,府上的这杯喜酒我可是等了好些年了,我等几时才能喝上啊?话说这二公子和窦小姐订婚也这么些年了,如今二公子也已经学有所成归国了,怎地还不操办婚事啊?”

直到魏安兰停止了咳嗽,渐渐地缓过劲来,这才发现身旁已然没有了宇文晃的身影。下意识地朝着楼下望去,果然,那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迹,显然是进到大厅去了。

“这事我知道,不是阮师姐去的吗?”

“珂媛!”见她转身欲走,安寻菲急忙出声唤道。

安寻菲小心地下了车,从手提包里掏出两毛钱递给了车夫,这才抬眼望着姚珂媛,在看清站在她身边的人时,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宇文骁。

却见宇文骁蓦地顿住了,望着她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姚珂媛也像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称呼,脸上刹那就烧红一片,挣开被他紧握的手,转身朝着梅林深处走去。

她说:“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虽然他的到来是那么地不受你的欢迎,可是,那到底是你的孩子,是长在你身上的一块肉,时时刻刻都与你同呼吸共命运,难道你都没有感觉吗?”

阚月玲一惊,急忙转身说道:“哦,这就去,这就去!可是,老赵,这大冬天的,地上这般凉,还是让炯昆先起来吧!”

“炯昆!炯昆!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事你就出来跟娘说说,好不好?炯昆!”

众弟子见师父发话,眼见时间也是不早了,大家一蜂窝地一哄而散,刹时,不大的后台化妆间里,只剩下了赵德海父子和安寻菲三人。

宇文骁上前一步,一手托起她的下巴,道:“你,生气了?”

姚珂媛此刻已经怔愣的不知所措,那掀帘而入的翩翩男子,一件深灰色的长款风衣,脖子上配着一条蓝白相间的格子围巾,高大而帅气,此刻就如那日在家门口一般,脸带笑意,却还是难掩紧张。

毕元奎见宇文骁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耐,心里有点惧怕,却也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二公子,我们这样恐怕是不妥吧?太太最是厌烦你来这戏院而你却已经是接连第三天来此了!”不仅如此,每次一来,总是在戏未开演之前,就打发他去定花篮,早早地就让送去后台。

说着,伸手轻佻地在窦乐融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窦乐融像被老鼠咬了一般地惊颤了下,伸手就把他的手拂了开去,身子也朝着旁边挪去,无奈已是坐在沙发扶手边上,根本就是无处可退。

“宇文晃!你·····你抓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不多久,浑浑噩噩间,窦乐融只觉得车子一顿,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耳边一阵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下一刻又恢复了寂静。

之后,两人又是绕着督军府走了一圈,说的也都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直到日暮逐渐西下,窦乐融才仿佛猛地记起时间般,在宇文骁的陪同下,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督军府。

从那以后,这个声音便真的变成了鬼魅,时刻地出现在周围。

此去就是六年,这六年间,他没有给自己乃至窦家任何的只言片语,有时候,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是有未婚夫的。父亲也是生气非常,几次嚷嚷着要去宇文家退亲,却被自己几次拦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宇文骁在着六年间不是只对自己不闻不问,就连他自己的家里也是从未寄过只言片语的。

望着姚珂媛,道:“这茶,很香!没想到姚小姐不仅戏唱得好,就连茶也是泡得如此好!”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门口,孔玉梅望向站在门口的男子,而宇文骁也是刚好望了过来,孔玉梅此时才看清了他的面容,一惊,不禁脱口而出:“是你!”

许是兴奋得过了头了,等骑到了她家门口才惊觉时间还那么早,兴许她还在睡觉呢!

安寻菲却是不理,心下道:“天和地的距离?那也是不要紧的,督军宇文淮不是共有妻妾三人吗?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宇文骁日后还能不娶妾室?什么事情都是未知的定数,没准他就能看上我呢!混不到正房,能给他做妾也是不错啊!总好过眼下这个低三下四的戏子身份不是?”

安寻菲也几乎是同时回身,在见到男子的刹那,愣神得有点转不过弯来,如此的美男子,在戏词里,在戏台上,是她经常扮演的角色,像眼前活生生的,真真是从未见过,心下想着,戏文里的潘安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骁儿,娘自是知道你的能力,只是,你娶了窦乐融不是如虎添翼了吗?这是一条更轻松更快捷的捷径啊!”

宇文淮怒目瞪着他,哼了一声,重重地做了下来,道:“皇帝倒台?民国?你可是要告诉我,连我这个督军统帅的日子也是不长了,是吗?”

宇文晃盯着母亲唐丝影,见她吃瘪的样子心头一股无名火直窜,却碍于父亲在场不好说什么,从此刻听见父亲叫自己,才猛地回神,却不忘再次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是,爹!”

“不要,娘,我陪着你!”

伸手推开了院门,黑夜里,那破旧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突兀。

此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位高挑的女子,半长的头发柔柔地披在肩上,发上戴了个粉红色的发带。身着一件苹果绿乔其短纱袄,高圆领,荷叶边袖子,腰以下是一件配了件粉红湖绉的半西式百褶裙,整个人显得青春又靓丽,宛若在校大学生般。

眼下,见宇文骁久久地望着戏台上刚刚那个戏子消失的方向出神,不觉失声笑着,走上前来,拍了下宇文骁的肩头,同样望着那个方向,打趣道:“怎么,宇文兄?可是心动了?

“珂媛,放轻松,把你平时的唱功拿出来,师父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陶婶也是眼睛湿润,“哎”了一声,唤了声“二公子”,便转过身去,悄悄的抬起袖子擦拭着眼睛。

老者拂开宇文骁的手,站正了身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贫尼正是!”

宇文晃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窦小姐,别来无恙吗啊?怎么一个人坐着?”

宇文晃的声音不轻不重,相隔不远的窦父窦母却像是已经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望着这边。

窦乐融吓得冷汗直冒:“将······将军!”

宇文晃把嘴上的一截烟头取下用指尖夹着,忽而凑过身子:“怎么样,很高兴吧?很兴奋吧?”

见窦乐融只是瞪着眼睛望着自己,一副惊慌的样子,宇文晃眯起双眼:“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结婚,是人都会兴奋的!何况那人还是这督军府所谓的嫡长子呢!只是,有点不明白的是,二弟怎么就说结婚不急呢?莫不是·····”说着,意味深长地望着脸色已经逐渐转白的窦乐融。

“将军!这才一转头的功夫,怎地就跑到这里来了?害得人家好找!!”身后,魏安兰的声音忽地响起,宇文晃这才坐正身子,继续将手里那已经所剩无几的烟头叼在嘴上。

“哟,原来是窦小姐在这里啊!难怪呢!”魏安兰在两人身旁坐下,顾自地端起水壶为两人的茶杯注满了水,而后才为自己添了杯。

“呃,你们坐吧,我,我失陪下!”如坐针毡的窦乐融终究还是受不了着一左一右的夹攻,半晌之后忽而站起身来,朝着大厅匆匆而去。

望着窦乐融那仓皇而逃的背影,宇文晃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却挂着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

魏安兰心里微哼着,身子却是微微地前倾着,道:“将军,人都已经走远了,还有什么看头?”

宇文晃却是不理,转而盯着戏台,望着戏台上的麻姑,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身旁的尤景旭招了招手,尤景旭依言俯下身子。

“这几日可有注意他们的动向?”

尤景旭一愣,转而明白过来他所说的事:“将军,我这几日都有加派人手注意他们,二公子这段时间都在军中忙碌,没有去戏院,但是·····!”

宇文晃闻言霍地抬头盯视着他,道:“但是什么?”

“二公子他自己是没去,但是这几日都有固定的车夫会在姚珂媛下戏之后暗示地送她回去,我猜想着,那车夫,是否是二公子身边的听差或是他雇佣的!”

“是吗?”宇文晃又是望着台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尤景旭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看不出来啊,一个小小的戏子,宇文骁居然如此地花费功夫!难道当真便如传说中的那般神奇?”

“那可不!”尤景旭闻言再次俯下身子,眼睛却是贪婪地望着正转身准备下戏台的麻姑,,轻声道,“将军,你是不知道这个姚珂媛,那叫一个美!我和兄弟们前几日都去领略了她的风采,光是看着她,心里都会酥成一片······!”见宇文晃的眼神忽而鹰隼般地盯视着自己,尤景旭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改口,“将军,我等早就劝你亲自上戏院观摩观摩,你硬是不肯,只是让我等定时送上鲜花,你是不知道,这样不顶用!我劝你呀,还是改日抽个空上趟戏院,保准你一去就不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