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菲小心地下了车,从手提包里掏出两毛钱递给了车夫,这才抬眼望着姚珂媛,在看清站在她身边的人时,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宇文骁。

宇文骁定定地望着那个慢慢走近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笑意,忽而只觉得眼前明媚一片。微卷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发间系着一根粉色的发带,身上穿着件桃红色的衫子,边上用同色系镶滚,下身穿了条米色的闪蓝如意小脚裤子,那桃红色的衫子外套了件纯白的编织毛衣,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靓丽,活力四射。

她说:“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虽然他的到来是那么地不受你的欢迎,可是,那到底是你的孩子,是长在你身上的一块肉,时时刻刻都与你同呼吸共命运,难道你都没有感觉吗?”

一听到那个令他心疼的名字,赵炯昆紧闭了下双目,稍后才霍地睁开,强笑着:“没什么,娘,一直以来都是我多心了,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今天爹教训的对,男儿志在四方,而我······”说着,却是垂下了眼睑,不再做声。

“炯昆!炯昆!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事你就出来跟娘说说,好不好?炯昆!”

整个后台都是静谧一片,鸦雀无声,大家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刻,仿佛说什么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宇文骁上前一步,一手托起她的下巴,道:“你,生气了?”

“哎,先生!请问你要找谁啊?这里是后台,你不能进来的!”师兄的眼神她自然是懂的,可是懂得又能怎样?没法给予相同的付出,只能继续装傻。正无措着,一声突然的叫唤,打断了彼此间的尴尬。

毕元奎见宇文骁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耐,心里有点惧怕,却也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二公子,我们这样恐怕是不妥吧?太太最是厌烦你来这戏院而你却已经是接连第三天来此了!”不仅如此,每次一来,总是在戏未开演之前,就打发他去定花篮,早早地就让送去后台。

窦乐融惴惴不安地坐着,心里在煎熬着,却也不敢开口说话,只任宇文晃一支接一支地燃着烟,不多时,整个卧室里都弥漫着一股子烟味。窦乐融忍不住地轻咳了一声。

“宇文晃!你·····你抓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嗯,说的确实是挺诱人的!不过,”司机摇了摇头,无限惋惜的样子,“啧啧,可惜了!可惜有人不要我放了你,而且他要我今日一定要接到你!你说,我怎会放了你?虽然你的条件很不错,可是他的条件也很不赖啊!所以,窦小姐,我奉劝你一句,乖乖地坐在车里不要动,到了目的地我自会放你下车!至于放你的人,那就是我主子一句话的事了,明白吗?”

之后,两人又是绕着督军府走了一圈,说的也都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直到日暮逐渐西下,窦乐融才仿佛猛地记起时间般,在宇文骁的陪同下,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督军府。

宇文骁闻言只得放慢了脚步,等她慢慢地跟上。

此去就是六年,这六年间,他没有给自己乃至窦家任何的只言片语,有时候,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是有未婚夫的。父亲也是生气非常,几次嚷嚷着要去宇文家退亲,却被自己几次拦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宇文骁在着六年间不是只对自己不闻不问,就连他自己的家里也是从未寄过只言片语的。

孔玉芬笑着朝他们挥挥手,道:“带公子去屋里坐吧,我在这里再躺会!”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门口,孔玉梅望向站在门口的男子,而宇文骁也是刚好望了过来,孔玉梅此时才看清了他的面容,一惊,不禁脱口而出:“是你!”

姚珂媛这才猛地回神,转回身答道:“哦,不是的,二姨,是·····是·····”虽然已经认出了门外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的男子是那日梅林偶遇的宇文骁,可到底是脸皮薄,怎样也不好意思在家人面前介绍一个男子,只是怔愣地回望着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寻菲却是不理,心下道:“天和地的距离?那也是不要紧的,督军宇文淮不是共有妻妾三人吗?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宇文骁日后还能不娶妾室?什么事情都是未知的定数,没准他就能看上我呢!混不到正房,能给他做妾也是不错啊!总好过眼下这个低三下四的戏子身份不是?”

姚珂媛手里捻着刚刚顺手摘来的梅花,思绪仿若飘得很远,“梅花,它千百年来为文人墨客所歌颂,只因它生来就甘于寂寞,妩媚而又脱俗,淡泊名利。她不因没有彩蝶缠绕而失落,亦不为没有蜜蜂追随而沮丧,更不似那癫狂的柳絮般随风飞舞,也不会学那轻薄的桃花般逐水流,而是无私、无怨、无悔地默默绽放于严寒之中,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欢乐和美的享受!”

“骁儿,娘自是知道你的能力,只是,你娶了窦乐融不是如虎添翼了吗?这是一条更轻松更快捷的捷径啊!”

宇文骁却是不理,伸手甩开了母亲的手,望着父亲,道:“爹,这桩婚姻当初是您硬塞给我的,当年我不得已只能答应,可是如今,连我的婚期也要由您来决定吗?难道我就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宇文晃盯着母亲唐丝影,见她吃瘪的样子心头一股无名火直窜,却碍于父亲在场不好说什么,从此刻听见父亲叫自己,才猛地回神,却不忘再次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是,爹!”

孔玉梅点点头,拿起放在桌上的衣服继续缝着,道:“嗯,今天帮着我缝了几件衣服,应该是累着了,早劝她睡她不肯,非得等你回来。”

伸手推开了院门,黑夜里,那破旧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突兀。

蔡胜哲笑,一边示意司机朝着百乐门的方向开,边道:“别啊,宇文兄!干嘛那么扫兴?难得出来一次,就玩的尽兴点嘛!”

眼下,见宇文骁久久地望着戏台上刚刚那个戏子消失的方向出神,不觉失声笑着,走上前来,拍了下宇文骁的肩头,同样望着那个方向,打趣道:“怎么,宇文兄?可是心动了?

“珂媛,放轻松,把你平时的唱功拿出来,师父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赵德海还是强笑着:“不是,不是,钱老板,我怎会砸你的场子?我这些个弟子,唱功绝顶的并不是只有阮灵慧一人,还有····还有······”赵德海看着噤若寒蝉的众弟子,一时语塞。

殷婉素见他们如此神情,心下气极,哼道:“两个废物!哼!”说完便拂袖而去。

陶婶也是眼睛湿润,“哎”了一声,唤了声“二公子”,便转过身去,悄悄的抬起袖子擦拭着眼睛。

在场的众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而院内的尼姑却是个个紧闭着双目,口中依然念念有词。

“没有,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再说,我们······我们······”

“好了,我都明白,总之,你只要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就行,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记住了?”看着姚珂媛越发灰白的脸色,嘴唇微微地发着抖,整个人只是失了魂般地坐着,安寻菲不着混迹地满意地微扯着嘴角,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换今日戏妆的行头。

姚珂媛久久地坐着,半晌都动惮不得,安寻菲刚刚的一番话不时地在耳畔回想着,忽而想起那日母亲也是这么说来着:“宇文公子身在那样的家庭,身份如此尊贵,指不定家里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亲事!”

望着镜中苍白着脸的自己,一副失魂样,想起他刚刚离去时那温柔深情的表情,转头望了眼窗外,天边不知何时只剩下了最后一缕金色的边线。

这已经不甚明亮的光线照着戏院边落里的一棵法国梧桐,只见它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地抖动,撩动着树叶,有零落的树叶轻轻地飘落,从这里望出去,却不知落在了何处,没有答案,其实,也无需知道答案。落叶,自有它的归宿,我们,又何必去烦恼它的去处?关心它会叶落何方?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是吗?

忽而笑了,何必在乎那么多呢?做好自己,过好现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