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初衔白坐起身来,刚想唤折英,却见屏风旁的圆桌边坐着一道人影,一看那身紫衣就知道是天印。他正对着一盏烛火洋洋洒洒写着什么,半张侧脸浸在烛光里,长睫微颤,唇线紧抿,认真时的他其实十分内敛,整张脸都不见任何情绪。

好不容易到了顶上,只看到枯败茅草遮掩下的一道豁口,天印放下初衔白,抽出腰边的剑将草斩去,才终于看到完整的洞口。

“咳,初庄主……”他清了清嗓子,道明来意:“掌门说他今日要来和你一起用晚饭,叫我先来知会您一声。”

折英从前院过来,手里捧着两只长形木盒,脚步很快,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尹听风遂跑去初衔白那儿打听,她现在真是越来越安静了,对着一页都能看上半天,连折英都说她这些日子读的比她前二十年读的都多。

尹听风刚好从外面进来,才跨进来一只脚就笑嘻嘻地问:“那我适合找什么样的人做妻子啊?”

初衔白正在喝药,四平八稳,捏着帕子擦拭过嘴角,才抬了抬眼皮子:“嗯。”

他的意识渐渐归拢,坐起身来,抬手了口。伤口仍旧疼痛,但显然已经不足以让他丧命。体内感受有些不同,他摊开左手掌心,血线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折华!”折英连忙喝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初衔白。

“哼,这群人唯恐天下不乱呢。”折英颇为不屑:“真正的高手才不会掺合这些,当今武林,醉心武学、高风亮节的没几个了。”

折英对这回答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旁边的楚泓则是一副得胜的嘴脸,颇为骄傲地冲她挤了挤眉毛,却听初衔白忽然叫了他一声。

时间已过去太久,天印已经换过药,又在院中盘桓了几圈,仍不见有动静。他走到门口询问过几次,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开了门。

他径自抬脚朝藏而去,初夫人忙冲上去阻拦他,却不是他的对手。她本就武功平平,又荒废许久,此时疯癫更无章法,不出三招已经被折华挥开,倒在地上口溢鲜血。

“哦,他走了。”

玄月一脚踹在他肩头:“你让不让开?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天印虚弱地一笑,却似极为开怀:“不错,心细如发,珑宿,我很看好你。”

旁边的人立即投来鄙视的一瞥:“道长,刚才明明是你追得最急最欢来着……”

初衔白垂着头不做声。

天印没有答话,实际上他已有些脱力,只是在强撑着罢了。深知此时不能停留,他一鼓作气背着初衔白走到初夫人的院子,闰晴已经带着几个姑娘跑来。

“夫人莫担心,不过是断了手臂而已,死不了的。”天印冲她虚弱地笑了笑。

初衔白顺势抬手攀住他的肩,灯火下的脸眉头微挑,眼中神色颇有几分兴味盎然。

初夫人所的院落比起十年前破败了许多,天印见到时有些诧异,初衔白还不至于对母亲苛刻,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替她翻新一下住处?

“哎呀,昨日回来得匆忙,然将师叔您丢在这里一夜,实在怠慢,您可千万别介意,反正这里您也熟,别气,就当在自己家里好了。”

初衔白终于练成了千风破霜剑,但是谁也没想到声名来得如此容易,不过是打败了一群人,结果那群人然是声名赫赫的高手,于是她就此一战成名。

他故意拖着调子吊她胃口,初衔白果然急忙追问:“快说。”

折华这才认真起来:“不行,太危险了,你是初家的主子,哪能冒险做这种事。再说了……”他忽然红了脸,干咳了一声:“你做女人也没什么不好……”

天印忽然伸手扣住她脖子,谷羽术这才慌张起来,连忙支支吾吾地求救。靳凛从对面冲过来,一掌拍在天印口,背后的剑又深入几寸,天印闷哼一声,手松开来,谷羽术立即害怕地躲到靳凛身后去了。

“惨?”

那是一种笃定,让任何被这目光注视的人都生出一种感觉,觉得他像是在看死人。

伤得最重的是青城山的尘虚道长,一头的纱布已然看不出原本相貌,偏偏他老人家还端着潇洒的派头正襟危坐在首位,对周围一群人憋笑到脸红的神情淡定地视而不见。

最好是骗他,那样下次见到她还可以好好算算账!

锦华的脸色白了几分,不再作声。

折华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一把推开了他:“你师叔宠她?哼,我看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是你们天殊派的叛徒了吧!千青忽然弄成这样,十有□就是因为他!”

“师叔……”

千青听得很仔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了好半天才找到症结,原来他说了这么多,却半个字都没提到过初衔白。

尹听风爱穿的紫色偏浅,而唐门弟子穿的是偏深的紫色,这紫色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却勾起了千青心里的那个结。

他要她练内功就练吧,反正这颗心已经交给他了,他要自己做什么不行么?

段飞卿又擦了一遍脸,坐到了他对面:“行了,告诉你也无妨,的确是别人替我易的容,想必你也见过,不过我们现在都称呼他为华公子。我已安排门人保护他前往江南,此时应该快到这里了。”

千青看到他的表情,心生疑惑:“怎么了?”

靳凛连忙朝侧面一滚,那一掌险险擦过他腰侧,拍在他身下巨石上,竟裂了一道大口子。

初衔白忽然端起茶朝她泼了过去。

千青听他这么说,立即就四下扫视,头转的跟拨浪鼓似的也没发现有谁跟着,正怀疑他是不是想太多了,后方忽然掠来一阵风,接着身后一沉,有人落在了她的马背上,竟连马匹都没惊动。

天印不再说话,表情沉的可怕。

千青因为相貌的缘故,被安排与尹听风同车,天印表面仍然是没有内力的,所以也跟着坐了进来,不过楚泓认为他只是来防着自家公子的。说到楚泓,他比较惨,倒不是因为他要负责赶车,而是因为折英就坐在他身边。==

尹听风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对她纠结的神情十分不解:“不知道,反正除了我之外,也没有人能穿的这么好看吧?”他故意拂了一下袖子,深沉地眯了眯眼:“难道你不觉得,紫色特别符合我的气质么?”

天印抿了抿唇,看了她许久,才轻声问:“昨晚你去哪儿了?”

折英大概平复了情绪,转过头来,哑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小姐回去吧,虽然天印的做法我无法接受,但他至少救了你。”

“啊啊,是了,总忘了这茬。”玄月连忙又按了按眼角,表情虽没了,看尹听风的眼神已经和善起来:“既然不是外人,那就也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