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坐在主位上等着二人。她是个肤色白皙、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的女子,面容虽然秀丽,但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种刻薄与严厉,相处久了,幼微当然知道她是个抠门又爱使小性子的人,与张县令完全不同,所以在她面前是半点礼也不肯出错!

进了院子,听到厨房传来刷碗筷的声音,她叹口气,鱼宗青望着她微笑:“你带回的这小娘子倒是比你还要懂事!”他做了个你去劝的手势,自己回了北屋。

幼微只顾看那洁白如雪的颜色,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倒是刘忠看了刘谦和一眼,在心里笑骂一声:“这臭小子”

惠娘笑嘻嘻地点头。

她只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没想到郑氏却悠悠醒来,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就站在面前,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刚才她已经把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那还是别去借水了吧,既是去拜祭,此刻心情肯定不好。瞧他们那穿戴,定是长安权贵人家的郎君,别被当成出气筒才是。”幼微忙道。

明珠摇头:“是我本家的婶子,叔叔倒是心肠很好,自父母去世后就收养了我,只是后来叔叔有一次去山上打猎,不小心摔断了腿,家里便穷了,婶婶也是没办法才卖的我!”

“要去哪儿?”刘谦和气喘吁吁地问:“报官吗?”

“有啊。”张明芳道:“有一个比我大四岁的奶兄,原本还有一个同我差不多大的,但是夭折了好像。所以她才有奶给我吃嘛!”

第一个声音没奈何地说道:“你呀,整日就会打听这些闲事!”虽如此说,可她还是细细地道:“这个姓鱼的是最主要的,其余还有几个是附带的,长得也是白净乖巧,最最重要的是一看就知是非常容易害羞的!喏,那个叫什么明珠的就是一个!”

刚才左脸上已红肿一片,这么一会右脸也挨了一掌,幼微死咬着唇,勉强没叫出声来。

幼微摇头甩去那些不堪的记忆,又仔细地打量着那个白净的小姑娘,越看越确定,她就是前世的明珠,原来她是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卖掉了。

幼微侧目瞅了他一眼,好大的口气,而且听这话似乎是原本就与张县令有宿怨的样子。那么,这次掳人果然是精心策划的了!却不知到底是谁的主意!

幼微回想起自衙门一路走来那奶娘的表现,越想越心惊……张明芳的奶娘,可是怎么会?

眼看今天这顿是不能吃了。

幼微嘻嘻笑着:“我在我爹的古医书中瞧的,看着有趣便记下来了。”

不料却被张明芳看见了,冷哼一声,讥诮的话就脱口而出:“我知道我没你们两个关系好,不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惠妹妹,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这般吧!”她冷冷看了一眼幼微:“难道谦郎说的话不讨我的喜欢,我就要给他一个耳光吗?你瞎装什么好人!”

郑氏感叹似的看着她,她的闺女儿真懂事!

郑氏用筷子点点她脑门:“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刘谦和从书袋里掏出几张折叠的纸递给她:“给你,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为了要这些还被娘训了一顿呢。”

可是,爹没有她了解历史,他并不知道过几年唐朝愈发混乱,民不聊生,读书当官的常常会性命不保,普通老百姓生活困苦,相反商人却凭借着自己的人脉与圆滑,还能在乱世中得以平安。

鱼宗青却故意不去看她的脸色,蹲下去把东西收拾好,提着矮墩与席子道:“走吧。”

幼微吐吐舌头笑。

幼微皱眉:“我才赚了那么一点,怎么请你啊,等过两天的市集过了,我保准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乖,别闹啦啊!”说着左肩提起包裹,右手拿着席子与矮墩,回身问:“你现在跟我一起回去,还是去酒肆等你爹?”

“嗯嗯。”幼微非常乖巧地点头,可心里却在偷笑,到时可不就是你说了算了!

郑氏想起一件事来,忙问鱼宗青:“刚你给了那大夫多少钱?”

刘家仆从把二人的行礼、包袱什么送过来的时候都吃了一惊,继而强忍住笑,帮着清扫了下院子才告辞离去。

郑师娘抠门的程度他可早就见识了。

郑氏使劲点了点她的脑门,后者的额头都红了,她这才消了一些气,也没心情去逛,便牵着幼微回去了。

“你姓卢?”温庭筠眯着铜铃大的眼睛,细看向卢时娘。

那红衣女子体格健壮,单胳膊就有郑氏的三个粗,现在虽不像唐玄宗时期那样追求“以胖为美”,但这样的体型还是受多数人追捧的,尤其是在繁华的长安,一看此人的白胖程度,便可推断出家里的地位如何!

快中午了,母女两个一算花销,竟然花去几十贯之多,郑氏吓了一跳,一个劲儿地说:“怎么可能,什么还没买呢,是不是数错了?”

幼微又帮着生火,很快就把晚饭给做好了。

她佯装好奇地抬头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她梳着时兴的流云髻,穿着直达膝盖的桃红薄纱褙子,上绣着绚丽堂皇的牡丹,薄纱很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同样绣着牡丹的嫩黄肚兜,下面露出半截浅黄的裙子,看着非常漂亮。

鱼宗青与郑氏都露出安慰的笑容。

“惠娘,傻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搭把手。”郑氏忙着往北屋里端饭,见着幼微站在门口半天不动弹,不由叫道。

鱼宗青忍不住笑了,又使劲绷著脸道:“我得再考虑考虑!”

幼微却伸手狠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后者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泪眼汪汪地哭诉道:“说了不许捏脸,你又捏!”

嘿嘿,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幼微瞠目结舌,望着笑得一脸得意的刘谦和说不出话来。

这个果然是聚宝盆!

这些人大都家里是做生意的,因而说话也爽利,也不去注意当事人还在中间坐着呢,就开起玩笑来了。

鱼宗青没有想到郑氏反应这么激烈,急得手无举措,忙低声道:“喂,合秋,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你瞧你哭什么?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快别哭了。”

“还有你郑婶子呢。”郑氏逗着他。

幼微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小屁孩一把拉着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