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安心要逗贾母开心,遂正色道:“正是,故此孙媳妇儿才不敢跟老太太坐在一起呢!只因怕被人误会,那可就差了辈分……”

王夫人将起未起,被李纨一扶,又顺势靠了回去。且不说她心中如何做想,只见她满脸歉意道:“不能起来给郡主见礼,尚且叫郡主担心,真真是罪过……”

李纨镇日里盘算的是如何扭转了自己的命运,对贾珠更是忽视得彻底,偶尔一些示好举动,也俱都是以自己能把持贾家中馈为目的。

高震见她似无所觉,本是懒怠再说,又怕李纨偷偷交代自己之事做得不好,只好叹口气,直白说道:“郡主一向敦厚,并不爱说人长短……太后娘娘甚为喜爱郡主娘娘,连许嬷嬷跟王嬷嬷都给了郡主呢……”

李纨暗叹,那‘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电影里,巩俐大姐穿的衣服几十斤,还真正是没有夸张……可不正是几十斤呢。难怪贵妇们要这么多人服侍,不带人不行啊……

那李纨心中暗叹,本不想再说,又怕日后自己不好做事,遂思忖片刻,慢慢地说道:“素闻太太管家明干练,这么多年,想必也知道……媳妇儿初理府中事物,怕是不太懂得忌讳……若是……”

贾珠郑重点头道:“兄长家的女儿红最是醇厚香甜,的确是哪家的都比不上如此那就偏劳兄长了。”

李纨并不答言,出指搭在王夫人脉上,不多时,便‘咦’了一声。收回手,站在原地想了一想,笑道:“太太这个月可有行经?”

贾珠又闭上眼,‘嗯’了一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我自会跟老爷敲敲边鼓。太太那里,你还是委屈点”

李纨见贾珠紧张,也不多加为难,只笑道:“若一直跟着大爷的,倒是请进来也无妨,大爷要寻东西,也是不方便呢。”

李纨心中一叹,女人在古代实在没地位,不仅父母给取的名字留不下,连姓都要排在男人之后,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罢了。无奈社会制度如此,只靠李纨一个小女子实在无法与之抗衡,能做的不过是在心中感叹而已。

史老太君冷哼一声,闭目沉吟,半晌方将屋内下人挥退,对赖嬷嬷道:“你去郡主院里看看,若二太太已经打发人去了,便罢了若仍未打发人去你便将郡主的贞洁帕取来放我这罢。”

李纨瞥了一眼贾珠,捂着嘴笑道:“没甚么,德华难怪大爷如此英俊。”

贾珠见李纨凤眼圆睁,偏又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忽的涌起一番别样的情绪,便如谁拿着羽毛轻轻地拂了自己一下,有些痒,又有些舒服。

李纨忙又跪谢了太后与皇后费心。皇后一笑,道:“我给自己女儿准备嫁妆,心里高兴着呢。”

李纨并不反驳,应了一声‘是’,又抬起头望着太后道:“老祖宗,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纨儿不管到哪里,有皇祖母保着才不会心慌。”

李守中听了也不再劝,只喝令李智须得加倍恭敬孙太监。

且说,李守中进了三品官,任御史大夫。皇帝又时常召见李守中,一时风光无两,便是太子与众皇子也派人相请。

神仙吵嘴,哪里有凡人置喙的余地。郑氏几人站在一边干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平素见到的人够多,经历的事情也不少,早已看得清白,那踩低奉高,见风使舵的多得很,真心敬他的一个也无。即便是里的孩子,又哪里有单纯的,都将那‘当面笑,背后刀’的一套学得纯熟。身份低的,便对着自己唯唯诺诺,阿谀奉承。身份高的,虽是不轻易得罪自己,神情也是高人一等,实在令人不爽。

太后笑道:“做臣子的有谁敢在皇帝面前露出真本呢,况且那李大人既做了国子监祭酒,便要为人师表,更不敢恣意妄为了。”

那太后明知李纨装相,但又极享受她这般只将自己当做寻常老人的模样,便不忍责备,只叹口气,拍拍李纨的手,道:“好孩子,你这般聪慧,难怪李大人”

在场诸人皆知皇后说这话的意思。圣上面露赞许,对着皇后点点头,皇后见了又是一笑。

那人弯身作揖,口中道:“拜见李大人,下官与李大人有事相商。”

宋氏既成了李纨的嫂子,李纨便在她面前不再装模作样,直恨得宋氏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丫头,当日还以为你是个多么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如今一副惫懒模样,这么大了,还跟母亲撒娇哼!你倒是再装给我看呐!”

李纨与李睿二人,忙侧身只受了半礼,眉弯赶着上前扶起钱铎家的道:“钱家嫂子,大爷跟姑娘来请安,老爷太太可起来了么?”

李纨听了这假道学之言便生气,对眉弯道:“这陈嬷嬷也太不像话了。”

且不说那李睿如何下得决心要认真用功,那李纨心中正自烦恼。她知道自己重生于曹老的巨作红楼梦中时,便懊恼异常,谁不知道这李纨青春守寡,还不受贾家长辈们待见。本来一直淡漠,却因这一世爹娘对自己甚好,不忍见他们担忧叹气,故才放开怀,接受了现实。又怕惹人疑窦,便用几十岁的灵魂装作孩童样,好在也无人太过怀疑。

李纨笑道:“自然尊老爷吩咐。”想了想,又道:“若老爷有至交好友,也可以请他家太太上门帮衬几日。”

三年之后,圣上一纸诏书将李守中启复。李守中便从庶吉士做起,几年后便做到了京中国子监祭酒,教导诸生。

李纨‘哧’地一笑,她甚么不知道,赖嬷嬷这一巴掌声音虽大,力道却小,显然是手下留情了,遂慢慢说道:“原来赖嬷嬷不会问话?不如换个人问?”

赖嬷嬷吓了一跳,忙跪下道:“回郡主的话……”

李纨一声冷哼,打断了赖嬷嬷的话。

原来贾母既派了赖嬷嬷随着李纨办事,那赖嬷嬷便代表了贾母,站在那里便是给李纨做脸。李纨都能看出赖嬷嬷对着蓝星手下留情,这些管事娘子们个个都是人,有甚么不明白的。赖嬷嬷这一掌虽打在蓝星面上,实则是打了李纨的脸。

李纨暗道:“若是自己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日后谁还来服我?这赖嬷嬷既然胆敢当着我的面如此这般……哼!所谓‘擒贼擒王’,她既送到我手上,须不能怪我了。”

李纨思忖片刻,便抬头缓缓道:“赖嬷嬷是跟老太太的老人了……想来蓝星……姐姐是老太太赏给大爷的?”

赖嬷嬷冷汗直冒,伏于地上低声道:“回郡主的话,正是!”

李纨又笑道:“赖嬷嬷的孙子叫赖尚荣,早早便求了老太太恩典,现已不是奴籍了?此刻乃大爷的陪读?”

赖嬷嬷跪在地上直抖,回道:“回郡主娘娘的话,正是!”

李纨冷笑,说道:“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抱歉了,我竟不知原来赖嬷嬷与蓝星……姐姐这般要好!”

赖嬷嬷忙回道:“郡主开恩!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还请郡主看在老太太面上,饶了奴婢罢!”

李纨点点头,心中盘算了半日,方缓缓说道:“既是如此,这位……蓝星姐姐,连我也不好处置了……”

说到此处,遂干脆利落地吩咐道:“萦雨去老太太那替我跪着,说是天家规矩,我不好亲自跪下给老太太请罪,原没料到这蓝星姐姐是老太太给大爷的人,因着蓝星姐姐在我面前‘你你我我’地说话,我心中不忿,遂强逼着赖嬷嬷‘轻轻’地打了她……脸上连红印都没有!如今赖嬷嬷正心虚,不敢见老太太呢……请老太太不要怪罪赖嬷嬷,一切过错都是我的!”

又强调道:“你且记着,大爷甚么时候回来,你甚么时候起来!大爷若不管这事,你就跪死在老太太院子里罢!”

萦雨恭谨应了,转身朝贾母院子里走去,赖嬷嬷并蓝星吓得几乎瘫倒,只叩头求饶。

李纨对赖嬷嬷笑道:“赖嬷嬷与蓝星姐姐快起来罢。我如何担得起呢?这事还不知是谁错呢……兴许大爷因此休了我,将蓝星姐姐扶正了做举人夫人也未可知呢?先放着罢,说说那四人,此刻尚是我当家,该处罚的还是要处罚了。”

赖嬷嬷与蓝星早已瘫软在地,不敢则声。

又对许嬷嬷道:“许嬷嬷,且叫赖嬷嬷先歇歇,你叫那些婆子带人进来。”

许嬷嬷应了,自将人提上来,架好春凳,将人摁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