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便福了一礼,笑道:“既如此,大爷便请稍坐,先用些点心。姑娘一会便好了。”又转身叫人出去要水进屋。

李睿想了一想,忽的开口挥退两人身边跟随的嬷嬷丫头,对李纨正经问道:“妹妹,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稳婆掀了帘子出来,满面喜气,对着李守中福身道:“恭喜李老爷,添了个小哥儿!”

待李守中得了朝廷授下的官职,李母便将自己的嫁妆和李父留下的财产交给他,只道:“儿啊,你父走时,我见你年纪幼小,又无兄弟姐妹扶持,故咬牙辛苦将你养成人。如今你已得了官职,我又替你娶了亲,日后你便同媳妇好好地过日子罢。”

那人狠命咽了口吐沫,喘着气道:“姑娘好好厉害。将将大爷的母捆了姑娘院子里乱作乱作一团”

钱铎家的大吃一惊,拿眼看着婆子道:“姑娘一向温柔和平,甚么好厉害!这次居然捆人,定是那陈嬷嬷惹的。你只管口里胡说八道些甚么?”

那婆子与钱铎家的一向交好,听她训斥自己,甚是不服气,刚想开口辩解,便见钱铎家的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顿时闭上了嘴。

钱铎家的也知道这婆子不过是见了陈嬷嬷的下场,有些物伤其类罢了,遂也不深究,又问道:“问清楚是为了甚么事么?”

那婆子本就是心中无成算的,哪里还打听李睿母为甚么事惹得自家姑娘生气,见钱铎家的问起,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话。

钱铎家的恨铁不成钢,本想着为这婆子与自己交好,这婆子又一向在李府不如意。

恰巧姑娘头天理事,若这婆子能入了姑娘的眼,日后姑娘帮着在太太面前说些好话,她也能在太太面前露个脸。

钱铎家的欲待说甚么,又说不出来,只叹口气,回身对郑氏的一个二等丫头吩咐道:“这人不会办事,还是你去探听”

那丫头脆生应诺。谁知郑氏在屋内也听见了,便派了一个丫头传话道:“太太吩咐说不必去了,想必姑娘自有分寸,等姑娘和大爷来了再问罢。”

钱铎家的知道郑氏这是给李纨做脸,忙应了下来,将那小丫头喊了回来,自己便呆在房门口迎着李纨兄妹。

李纨兄妹二人一路无话,待行至郑氏与李守中二人院内,却见钱铎家的带着小丫头们站在门外等着了。

钱铎家的瞧见李纨二人,忙下了台阶,迎上来福身道:“大爷,姑娘。”

李纨与李睿二人,忙侧身只受了半礼,眉弯赶着上前扶起钱铎家的道:“钱家嫂子,大爷跟姑娘来请安,老爷太太可起来了么?”

钱铎家的就着眉弯的手站起身,笑道:“老爷已经起来了。太太也醒了。吩咐若大爷跟姑娘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李纨二人齐声应是,早有小丫头挑了门帘等着二人进屋。二人在外厢房给李守中夫妇请安毕。李纨未等郑氏说话,又蹲身下去请罪道:“女儿未经老爷太太同意便使人捆下了哥哥的母,请老爷太太责罚。”

李睿便急了起来,忙跪下道:“不关妹妹的事,这陈嬷嬷对妹妹极不恭敬”

郑氏歪在内室的榻上笑道:“快起来,急甚么,慢慢说便是了。”

李纨兄妹二人站了起来,对视一眼,李睿便上前回道:“太太,陈嬷嬷在妹妹院子里大呼小叫,叫她声音小些,她便赖地耍泼,还说了好些听不得的污言秽语,儿子不敢说出来污了太太的耳。”

郑氏处理内宅事物这么久,有甚么不知道的,听了李睿的话,脸色变沉了下来。过来半日,又问李纨道:“赵嬷嬷呢。”

李纨忙道:“赵嬷嬷昨日有些受凉”

郑氏似笑非笑地看看李纨,道:“嗯,我知道了。”又问道:“就这陈嬷嬷一个作乱么?”

李纨回道:“回太太,我院里有个丫头,是闵石重家的丫头,帮着陈嬷嬷说话,女儿便一并捆了。”

李守中本来坐在外厢房悠闲地喝着茶,听见闵石重的名字,便将茶碗‘哚’的一声放在几上,硬声道:“原来是他家的女孩儿”

郑氏忙打断李守中道:“老爷不必生气,闵石重虽是族伯父给的人,毕竟也是跟了老爷这么久,闹得僵了倒是不必。况且,这闵管家人还不错,就是他婆娘不懂事罢了。”

李守中瞥了一眼郑氏,半晌方道:“罢了,我也不与他置气,倒是他家女孩儿又为甚么要替那陈婆子说话?”。

郑氏拿眼一溜李睿,抿嘴笑道:“不过是心大了。”

李守中点点头,倒也不再问。那郑氏见李纨用了雷霆手段,震吓了下人,便要与她做脸,遂吩咐了下去,将陈嬷嬷跟着闵三儿一人赏了五板子后,都撵了出去。

至此李纨便顺理成章帮着郑氏管理起内院诸事,下人们自也知道自家姑娘不过是看来温柔和平。平素话虽不多,却最是眼清心亮的,且处事公正。若是下人们做得好,自然不吝奖赏,若拿到错事,下手却也比郑氏狠毒得多。

丫头仆妇私底下倒是时时板手指头,算着太太坐完月子的日子。说的也甚是隐晦,都只道:“太太还差多久能坐完月子,咱们才能歇歇。”又说:“姑娘倒是奖惩分明,不过太太还是仁慈些。”

李睿不知哪里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心中生气。便寻了一日,挥退下人,劝着李纨道:“妹妹何不放松些,倒叫一起子小人记恨妹妹。”

李纨边写字边笑嗔道:“哥哥真是傻子。”

李睿愣愣地不着头脑,见李纨也不理他,便问道:“我怎的是傻子了?”

李纨瞧了一眼李睿,放下笔笑着问道:“咱们家是谁当家做主?”

李睿道:“自然是老爷。”

李纨点头道:“老爷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内院却是太太当家,我这时,不过是因太太坐月子,才暂时理事罢了。”

李睿听了依然皱着眉头,懵懵懂懂,又问道:“暂时理事跟怎的对下人,有甚么关系?”。

李纨摇头叹气道:“因为我年纪小,这时严苛些,才能压住这些人,也叫他们明白太太的仁慈。暂时理事,便是指不久我便要交了管事权给太太的。”顿了顿,又道:“待我交了管家权,他们自然对太太更衷心。这世间,最难得的不过衷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