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拖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来:“无邪,那天晚上你救了我的事,后来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为了不让伍封为我担心,我只同他说,自己是躲在树后瞧见了瑶女和晋人的私会,之后拼死逃命,被无邪所救的部分都刻意隐去了。≧≦无邪以前不会说话倒不怕他戳穿我,现在看他口齿日渐伶俐,我就不得不提醒了。

“我没事,只是……”

他们俩正寒暄着,太子带着众人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公子利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我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是我,他吃惊之余立马伸手去解身上的罩衫。

“别行礼了,斟酒,给他们都斟上。”太子鞝一拍酒案高声喝道。

“哦……我在宴席上见过你,你可有名?”

兰姬和瑶女被关在我旁边的牢房里,隔着牢栏,瑶女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里,兰姬则焦躁不安地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女公子?”小女孩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冲她笑了笑伸手接过。

“喝!”车夫一拉马缰,一行人驱车前往太子鞝的府邸。

“你说吧,我一定都答应你。”公子利双手轻轻一带将我扶了起来。

“除了兰姬之外,楚女的《楚腰》也是一绝,你看了肯定也会喜欢。”

小儿如获大赦,连忙爬到了车夫身边坐下,瘦弱的肩膀依旧止不住地发抖。

“嗯,快去吧!”

“医潭,这伤可会留下疤痕?”伍封问。

我走到了豫狄身边,说道:“待会儿你可有把握能保我无恙?”

“喝酒倒是不急,鞝早就听闻伍将军的箭术在秦国无人能敌,因此今日特地带了一名新收的家臣,来请你赐教。”太子说完,一扬左手,一个散发披肩,身着靛蓝色粗麻布服的男子就从随行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的头低垂着,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覆了一层冰霜,散发着寒气。

子昭?!这是他的字,向来只属于最亲近的人。

“带我走——带我——”

我一日日长大,伍封对我却日渐疏离,他有时会突然看着我出神,被我发现后就冷冷地转开,不发一言。他同我一起研习兵法,讨论天下大事,他对我赏赐不断,恩宠有加,但我却觉得,我们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缝,而这条裂缝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变越宽。

我踩着岩石间的缝隙小心地爬到了溪边。≧≦这里虽没有路但却有不少被水流冲下来的大石,我把裙摆抓在手里,踮起脚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走出了半里多地。

我笑着回道:“你往下面点浇就不凉了。”

“数十万大军如何调整,又往哪里调整?这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做。仲广此次是受了太子的利诱逃往大荔国,主要是想加害公子而非怂恿大荔攻秦。况且大荔是小国,怕也不敢攻秦。”

太好了,我一高兴就把无邪手、脚和脖子上的锁链全都打开了,还把链条远远地丢开。可等我回过头时,却发现无邪俨然已经站了起来。此刻他和我之间隔了不到半个手掌的距离,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无邪口中呼出的热气带着野兽的血腥气息,紧贴着我的头发拂过,那个乖巧温顺的他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公子,那你可千万别跟我们将军说,今天你是在这里碰到我和阿拾的。”四儿一听他要跟我们一道回去,立马就忍不住了,一口气把我心里想说的话都给说了。

“嗯,我前日里在卖妆奁的涂七那,看到一个檀木梳篦……”

“吴国如果败了越国自然获益,而吴国如果胜了,那以吴王的性格必然会转而攻晋,寻求天下霸主之名。到时候,吴国的精锐部队消耗在齐国,而重甲部队又困于晋国,越王勾践只要发兵就能立马攻下空虚的吴国。而对子贡来说,艾陵之战,齐吴两国谁胜谁败,对夹在中间的鲁国都是有益的。”

旷野上的风抚摸着我的头发,吹起了我的衣角,当那条小路最终淹没在茅草丛中时,我已经站在了原野的正中间,天与地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我把手缩了回来,多少有些失落。前些年个子没长高的时候,他与我之间从无男女之防。每年夏天,知了叫得最欢的那几日,我总是枕在他腿上,撩高小衣,露着肚皮在房里睡觉。刚学骑马那会儿,他也是抱上抱下从不避讳。

“……”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背上,如果能让他一直这样抱着我,我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

我应下她的要求后,和四儿退了出来,四儿担心地问道:“你真的要去南边的林子找竹胎?我听说那里到处都是野兽,太危险了。”

此刻,游侠儿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市集上的嬉笑调弄之态,他望着挂在树上的长剑,神情无比凝重。我生怕他一时想不开,会冲上去和秦猛拼命。

“小儿你乱画些什么?快回去吧!”夫子踱步过来看了一眼,惊得大呼不可能。

我对着远处的于安高声喊道:“一路平安……”他听见了,停在那里,突然又飞快地跑了起来,最终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看见我的笑容,他似乎一怔,然后轻笑了一声,道:“好名。平日里房都是你打扫的?”“是。”

从我决定把那个少年留在巷子里等死时,我就已经知道我并不善良,起码不像四儿,整颗心都是干干净净的……

“没……没事,我刚好看见。”大个子公士希在柏妇面前变得有些结巴。

我用一个捡来的蜡烛头向一户人家要了火种,悄悄地点燃了我们寄宿的那个祠堂,我要把自己和阿娘的尸体一起烧掉。

只是这个人直到阿娘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出现。

现在,与其说我救了别人,倒不如说,我在一遍一遍地救自己。

街上买回来的几根树枝,孤零零地躺在火炉旁,我不死心地拿起一根闻了闻,依旧没有什么味道,于是随手把它丢进炭火,自己梳洗了一番上了床。

一夜无梦,黑沉香眠,这无疑是我这一个多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女公子,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的婢女,瑶女走后,胖丫便成了府里的主事婢女,她脑子清楚,手脚麻利,是个极能干的人。≧≦

“女公子,现在东面下了大雪封了山路,家宰和四儿姑娘恐怕要晚几天才能回来。”

“嗯,知道了。今年家宰不在,将军也不得空,祭祀的事就只能我们几个先预备着了。我昨天买的东西,你去由僮那儿取,仔细分分,谷物、牲品都送去伙房,一应用到的礼器,也先差人从库房搬出来,我待会儿来看。”

“诺!”

胖丫行了礼退了出去,我打算灭了炭火出门,却突然在炉中闻到了一股异香,不似杜衡芬芳,不似丁香蜜甜,吸一口,那醇厚的香味像长了腿脚,一下子就顺着鼻子冲上了脑门,让人顿觉清明,宁静。

这树枝真是奇香?难道昨夜的好眠也是托了它的福?

早知道该问问那人是从哪里得来的,说不定我也能做笔大买卖,给自己盖间屋子。

带着好心情,我出门朝前堂走去,想着热闹的祭祀,想着即将回来的四儿,我的脚步也越发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