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用一块煮过的白布蒙住口鼻,给柳杏林当下手,城郊破庙,药物和消毒肯定无法和现代无菌手术室相比,一旦感染就是死亡,好在柳杏林说这人身体底子极好,或者有望扛过去。

护卫们露出震惊的神色,面面相觑,有人恍然道:“啊,莫不是那晚遇上的那批异族人”

“做什么?”她转头,一脸没,“这位大侠,男女授受不亲,请速速放开我。”

好奇心起,正要也挤过热闹,忽然眼角一瞥,看见一方黑色鎏金腰带。

幺鸡在屋檐下舒畅地抖毛,水珠四溅,这狗第一次淋湿,却精神奕奕,那些雨滴自动顺着它的毛滑落,毛根处毫无水迹,君珂低头看着它,这几天逃命奔波,没注意到幺鸡,此刻忽然觉得它大了一圈,造型也有点往怪异的方向发展,君珂认了半天也没想出品种,心想不会是那晚被电击了一把这货基因突变了吧?

柳家其余人脸色难看,却无法反驳,柳夫人不看其他人眼色,抿唇静静站着。

君珂突然一抡膀子——

纳兰述一笑,觉得老天果然是个妙人。

“我现在不好好呢嘛。”他一笑,托着成王妃的手一躬,怪腔怪调地道,“娘娘,夜深了,该就寝了,奴才侍候您起驾了——”

柳杏林呐呐不敢言语,他本来也不知道太详细的内幕,君珂出于保护他的想法,并不愿意他知道太多,当下只是看君珂。

很明显王妃愤怒了,却还控制得很好,君珂正在仰慕这贵人城府,成王妃突然重重将茶盏往几上一顿!

“你在激将吗?”沈梦沉不上当,拈起她头发卷在手指上,“你在试图拖延时辰吗?”

又是一声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君珂大惊,幺鸡!

一声闷响,两人谁也不敢看,互相拉了退后,各自摸到一手湿凉——冷汗沁出了衣服。

他将君珂放下的时候,君珂因震动而醒,眼睛一睁,第一反应就是“我怎么在这危险时刻睡了?”身子立即向下一挣。

君珂心中也大急,柳家这个老实孩子,如很玩得过这奸相?但燕地风俗,她这未定身份的“妾”,在一堂尊贵人面前,是没有随便插嘴余地的。

她哭得嚎啕,眼泪滚滚从肿起如馒头的脸上泻落,无需做作挤眼泪,无需辣椒刺泪腺,只需想起穿越以来种种磨折、被骗、折磨、压迫、威胁、有话难言、失散的朋友、生死未卜的唯一同伴满腹的酸楚悲愤刹那滔滔,化为泪水,自胸臆奔出。

纳兰迁嘴角噙一丝残冷不耐的微笑,正要上前一步,沈梦沉虚虚一拦。

君珂在心里大骂成王——你个二货,这混账杀你儿子,你还好吃好喝供他,猪都比你聪明!

二不信这连武功都没有的十六岁少女,竟有如此应变和急智!

而送灵队伍人数似乎也不多,纳兰迁是不是用掌管城戍卫的黑螭军层层封锁住了城西?好做这一场惊天的戏?是了,拥有其他戍卫力量的各级天阳衙门,似乎都集中在城东,王府的黑螭军封锁住城西,天阳府衙役卫兵,想必也不能轻入的吧?

君珂听见脑门里“崩”地一声,仿佛哪里断了根弦。

君珂却突然动了。

君珂当然希望来的是王府纳兰述的亲信,但那么一来,就意味着成王真的薨了,这将是对纳兰述的莫大打击,想到此处,她简直宁可这是个骗局了。

君珂看着他烂出孔洞的肺,长叹道:“也不是不能活久一点,不过有人喜欢自己找死,没办法。”

“吸血”

因为这是她宝贵的心意,不应被自以为是的怜悯所玷污。

到得此刻,君珂反倒没了畏惧——千古艰难并不是一死,而是等死时的无限恐惧,既然注定要死,为什么不把这最可怕的一段路程走得轻松点?

可是已经迟了。

真正拥有狗眼的那货,正欢腾地在扑水

“你知道这地道通向哪里么?”纳兰述问她。

而他们,无论如何努力学,练武,讲经,贯礼,通武略晓史擅军法辨阴阳,早早出来为家族效力,真刀真枪上战场拼血肉挣来军功和荣耀,都不抵这皇家嫡脉,轻轻巧巧一张嘴皮儿。

周夫人退后一步,张口结舌,她再没想到君珂突然来这一手,但是又如很辩白她才是真正的周夫人?

“我们走地道。”少年吩咐道,“不然撞上就不太好看了。”

四面有细碎声音,有人在厨房柜子里翻找,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有人在掰着她的脸端详,不住嘟囔:“眉毛分太开,剪点细毛来往中间凑凑肤色比小姐亮,涂点蛋清粉眼皮那么深,用胶黏了,尾端向上拉,小姐的眼睛比她细长”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脸上动作,冰凉的手指爬在肌肤上痒簌簌,鼻端淡淡的粘胶蛋清和各种古怪气味,君珂暗暗忍着。

君珂此时才正眼看这人,这才发觉这位竟然还很年轻,如果把胡子刮一刮,想必还是翩翩少年郎,大概就是因为太年轻太顺遂,所以一开始犯了急躁的毛病,倒未必是医术不精,她本来对这人没好感,此时见他不矫言伪饰,当面直认己过,倒也算铮铮男儿,一笑道:“我也是碰巧,以前见人有过类似症状,先生一针下去夫人立即醒转,杏林妙手,名不虚传。”

墙后的兴奋语气,却突然低了下去,君珂原本没在意,隐约间似乎是翠墨,突然有点控制不住地抽高声音说了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君珂发现这少年看似嬉笑不拘,实际戒备森严,他的眼神始终没有从墙头上转回来看她,脚下的步子也有点怪异,君珂不懂武功,猜测这是不是传说中可攻可守“不丁不八”的步法?

“小姐!”

受尽宠爱的幺鸡,不适应没有空调电视狗骨头玩具和太史阑的异世生活,对她爱理不理,总想着往外跑,君珂这里刚一出神,幺鸡便不见了。

想清楚来龙去脉,君珂叹口气,现在好了,是自由了,太自由了,连亲人都没有了。

拉住我,噩运在左,我带你向右。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慢慢道:“红砚?”

红砚一惊抬头,看见溪水边站着的女子,愣愣望了一会,手一软,判背包落在地上。

随即她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