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见到一对少年男女!”那面色如铁男子沉声长喝,“十六七年纪,衣着华贵,相貌出众!”

有什么沉沉压在胸口,她努力抬手抓挠,想要搬去那横亘在姐妹间的天涯之重,一双手却稳定有力地攥住了她的手指,随即她觉得身子一轻向上浮起,隐约间头顶一片蓝白分明的灿烂,而她向光明而去。

此刻他并不敢跟着下地道,怕纳兰述埋伏在黑暗里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纳兰述天纵英才,学武另有名师,非他可比,然而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做下,便再不能让纳兰述活着回府!

那男子立定,深青锦袍绣黑色五爪螭龙,一张英俊的脸已经气得煞白,冷冷看着他道:“小弟,你好!好!”

手指近乎神经质的用力,抓牢这一线生机,君珂皱皱眉,俯视着呼吸急促的周夫人。

君珂一看,带血的牙齿。

护卫怔了怔,道:“这狗好快”来不及去追,只好跟着进了内室。

“慢着!”

“昨夜听说有人闯了后院”

一切思考不过刹那间,随即她抬手,抱住了那少年。

红砚瞬间出了一身大汗,在被窝里嘟嘟嚷嚷地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这是她现在的感觉。

那一口气,就抽得分外悠长了。

裂帛三尺,溅血一丈,扩疆千里,横尸万计。

刹那柔软,香气馥郁。两个人都震了震,纳兰述手一软,险些将君珂掉落,连忙咬牙紧了紧手臂,在她耳边低低笑道:“别撩拨我,我可吃不消。”

君珂白他一眼,微红了脸让开了一点,一时打消了劝说他的企图,他不会放开的。

那么在极限的时刻,要坠落,就一起吧。

到得此刻,君珂反倒没了畏惧——千古艰难并不是一死,而是等死时的无限恐惧,既然注定要死,为什么不把这最可怕的一段路程走得轻松点?

她不要充满紧张地等待,人生里最后一段路途,不该充满不甘和愤怒。

君珂微微地笑起来,轻轻道:“我突然希望人死后灵魂不灭,最起码币吓死这些混账兵们再入轮回。”

纳兰述愕然看她,再想不到这时刻君珂竟然想着这些。

她侧脸对着他,唇边笑意浅浅一弯,白兰花一般的优雅自如。

他一生至此,见过多少笑容,大多充满媚态,偶尔满是骄矜,或许还有做作,便有纯净,也是孩童般的没。

却未曾见过这样通透的笑容。

世事风波在这样的笑意里碎裂如镜,每片裂片都是人生的无稽。

这生死顷刻依旧微笑的少女。

这世间最为少见的勇气和宽广。

纳兰述臂腿酸痛噬心彻骨,这样煎熬绵长的痛苦,胜过刀剑加身的酷刑,他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然而此刻忽觉天地光明,忍不住也要微笑。

围困、桥洞、临水、危机、生死一刻,相拥微笑。

手臂一松,力气用尽,眼看便要掉落。

头顶忽有人声。

“神明在上,异人在下,我在中间。”一人缓缓道,“正合三世之境,过去、现在、未来,机缘难得,不可不浮一大白,酒来。”

那声音极其动听,乍一入耳,像是拂面而过滑软的绸缎,每个毛孔都因此舒畅地张开,贪婪捕捉那般令人愉悦的华丽,熨贴到心底。

君珂此生未曾听过这般动听的声音,心想这要到现代开演唱会得多赚钱哪。又想这人什么时候上桥的?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那句话,未来?异人?他知道了什么?不至于吧?面都没见呢。

她身侧,纳兰述也露出疑惑之色,咬牙紧了紧手臂。

桥上有咚咚脚步之声,随即便是那黑螭军队长的声音,居然十分恭敬。

“梵因大师,您怎么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君珂愕然,没想到临风对河喝酒的人竟然是个出家人,而纳兰述神情震惊。

“该来便来了。”那声音淡淡的,“想走的走不成,不想走的,还是走了好。”

君珂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神棍,真正的神棍,凡是机锋打得玄乎谁都能自己套得上的,都是神棍,

纳兰述却似在认真思索。

“大师。”那队长施礼,“您智慧通神,可否指点人犯下落?”

一阵静默后,那人道:“桥下。”

君珂大惊失色。

那队长目放异光,正要探头看桥下,那人却已经接上了下半句话,“有冤魂。”

“”

那队长唰地将脑袋收了回来,君珂刹那间在肚子里问候了人家十八代男性亲属。

忽然起了一阵风,一幅雪白的衣襟从桥上垂落,那是一种白得近乎透明的丝绢,透过那疏朗的经纬,可以看见流荡的白云和高远的蓝天。

那幅衣襟像一幕雪白的长卷,又似一人柔软的手臂,飘荡在桥下,在君珂的脸上轻轻一拂,君珂痒得险些打喷嚏,被纳兰述捂住。

幺鸡盯着那雪白的一幅,突然抬起后腿。

君珂脸色一变。

“哧。”

一泡浅碧色的狗,飞流直上,在雪白长卷上画了幺鸡牌地图。

君珂叹息,看样子幺鸡和自己一样,不喜欢这个和尚。

衣襟似有灵知,被浇了一泡,唰地倒卷上去,君珂露出崩溃的表情——这下完了,一泡引发的血案。

桥上有人在问,“哪来的奇怪气味?”

君珂瞪幺鸡——叫你吃素你不吃,臭堪比黄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