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撩开窗幔询问驾车的中年男子,抬眸间竟看见嫪升平挡在马车前,高坐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虎虎生威。

以免自己再度失言,小丫头不再同黎落闲话,不一语的静静为黎落剪完了一头美髯。待将断裂的丝梳理干净,黎落的一头黑只与纤腰齐平。

嫪菁菁下定决心去找黎晟好生谈谈,告诉黎晟她的期许和支持,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一直到黎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黎耀荣等人依旧呆愣在原地,还来不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起承转折。姜慧倒没有黎耀荣那般警戒,只认为黎落不过是悲伤过度,才出于冲动应下了代替黎晟出征一事。

半晌不见周吴氏有生还的迹象,黎落慌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一把拽住身边的小青年恳切祈求:

爹您就别再演戏了成吗?不就是想让我鱼目混珠代替大哥上战场麽?多大点儿事,至于耗得你们磨磨唧唧,半晌也不说实话吗?

在长子同庶女之间,于黎耀荣心底,前者更为值钱,更能甘心情愿任黎家驱使。所以,这个抉择对黎耀荣来说——并不艰难。只消黎初昕信口胡邹的故事,黎落便沦为黎晟的免死金牌。

区区几担银两而已,权当卑职孝敬您老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于是,黎落只能隔着一层透明的帷幕,以清利的双目去洞察,不由得生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寂。

他先同黎耀荣寒暄,进而抱怨自家女儿的命运磕绊,倒让同为人父的黎耀荣脸上有些挂不住,对嫪升平抱了几分歉疚。

历代以来,日兆公主皆因和亲沦为祭品,割断了家国情怀远赴他乡,只为求一个天下太平;跋山涉水送上自己的妙龄年华,仅是想拦住外敌入侵的魔掌。

周吴氏托着珠钗又端详了一番,觉着并无不妥。便追问黎落哪处不好,可劳烦匠人稍作修改。黎落心不在焉的接过周吴氏递来的珠钗,闷声闷气说了句:

黎落本人并不为此事抗争,婚事上也不积极,周吴氏绞尽脑汁为她筹谋,黎落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可黎落全然不顾,将黎耀荣隐忍不的面色视若无睹,且笑且回:

两日后,黎晟才识不足在任上举步维艰,不说得心应手,就连敷衍都显得力不从心。

哟,六丫头还站在这儿呢?等着众人为你伸冤麽?哈哈

嫪菁菁稍作停顿,黎落趁此间隙拍手赞叹:有趣!

黎落闻言,极其勉强的朝黎晟略微颔,并无半点兴致同黎晟调侃,她此刻心中思虑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遭此待遇竟还能厚着脸皮坐在彼处,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姜慧如是想,眼中的隐晦光彩一闪,姜慧又勾起唇角面色不善,朝身后的使唤丫头剜了一眼。

经年来,我讨不到大娘的喜爱,更得不到与二姐三姐相同的待遇。即便与我同为庶女的黎暮,也比我深得人心。究其缘由:不过是我黎落命不好!娘亲死得早——

既姜慧黎耀荣拾起了良心对自己好言好语,黎落也不能太过寡淡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平易近人回答不肯穿云锦群的缘由。

姨姐若需要这种绿植,黎某可吩咐下人于院中寻找,若家中并无栽植,黎某也可派人

姜雯搀着嫪菁菁下了撵轿,回眸便瞧见迎上来的白总管,忙道:

呵呵,妹夫不必在意升平,当年他娶我之时曾向我许诺:他的家当与我共有,不论我花掉多少都绝不问去处。再者说,他有经商的头脑,我花掉的钱财于他而言不过是毛毛细雨,今日缺,明日他便补上了。

黎晟坐在黎落身旁,低声问道:怎你二人不一语,可是又因何事不快?

思忖了一阵儿,姜雯眸色晦暗,拉过嫪菁菁说起悄悄话,也不知叮嘱了什么,嫪菁菁先是一脸抗拒的神色,而后瞟了黎落一眼,终究应下了。

嫪夫人,您已为人母久矣,怎会如此不堪?我六妹生来母亲便没了,您作何要扯上往生者?

姜雯愣了愣,最后沉下脸道了句:也好,你便歇着罢——这才偕黎永晴匆匆离去。

末了,黎落弯腰直视嫪菁菁,眨着眼睫一脸好奇的神态。

因为不确定嫪菁菁到底是何来历,黎暮不敢贸然叫小厮来制住她,只得唤住一名路过的下人让她去找黎落来帮忙。

姜慧拉着姜雯的手闲话家常,姜雯之女嫪菁菁闲极无聊,便在屋中四处逡巡,打量着姜慧房中的摆设,目光里透着不屑。此刻听到姜慧夸赞自己,很是洋洋得意,脊背挺得更直,步子迈的更碎,故作姿态的供人欣赏,却并不向姜慧道谢。

小妹,你从小便与我们不同,灵气逼人。便是连长相,也同我们是云泥之别,许是你前世不凡才得天独厚。只可惜你生在黎家。未免你下半辈子再受苦受罪,妥协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过是我这个做大娘的心疼黎家的老幺罢了,哪有别的用意。

被剜了一眼的姜慧也收了笑,梗着脖子一副怪我咯?的不服模样。倒是自动自提及亡子的裘霏霏,自颖之二字出口时,便一直恹恹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