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愈焦躁,嫪菁菁的娇嫩肌肤就愈痛痒,如千虫万蚁布满身,死命叮咬一般难受。

姜雯颇有视钱财如粪土的大气,右手执着卷袖,抬起左手一个巴掌,整五根手指,目有柔光和询问。

嫪菁菁见黎落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未曾回答,那火烧云般的颜色已然从脖颈爬至面颊。黎落逮个正着,双眼晶亮直指嫪菁菁泛红的脸蛋:

闻得黎晟如此说,又瞥见他一脸的沮丧和愧疚,黎落有些愕然:原来大哥计较得如此分明

裘霏霏悄悄走近黎暮,步伐轻微缓慢,不敢惊动了姜雯等人。黎暮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摆摆头,又向后方的小径扭了扭脖颈,示意裘霏霏先行离去。

姜慧侧过身同姜雯刻意保持了些距离,姜雯来拉拢的手也顺着姜慧的阔袖滑下:

裘霏霏不想同黎落对话,更不知出于何事眼神有些不自然,目光一直躲闪,一刻也未曾留在黎落身上。

黎暮观摩着嫪菁菁的衣着,心下猜想对方多半是那位财大气粗的嫪家独女,也不欲惹事,抬腿要走。裘霏霏却不依,莫名其妙让个不知名的黄毛丫头教训自己,正好借机作,不料正忙着整理衣衫的嫪菁菁倒先制人:

舍得舍得,莫只顾眼前的割舍。小六以往的日子本就未能达到同永晴她们一般的水准,此时才涨,已经是苛待她啦——夫人莫要执迷不悟才是。

但见黎晟灰头土脸的打不起精神,认命般告诉黎落:

姜慧硬是朝黎落挤出笑,抬手招了招,随行的下人便端着托盘走到黎落眼前,将盘中之物举起,好让黎落看得清楚些——

大姐说的正是呢!咱黎家啊,也就黎落有出息,能将老爷甚至大王哄得刮目相看啊,连修文也跟着沾了光。倒是我们这些个没福气的,就只能眼巴巴瞧着,来日指着他人享福——

其实不然,黎晟之所以如此说,主因是为我日兆五谷丰登着想。在黎晟看来——烈阳神的神谕也可如此理解:太阳升起,便该是我日兆子民休养生息之时;太阳落下,才该是我日兆子民奋力耕作之时。并非不敬神,而是转换角度跟随神的启!如何?此观点是否新颖又适用我日兆国情?

黎落默然听着周吴氏回忆过往,呆呆凝望着周吴氏沧桑的侧颜。渐渐地,黎落的眼角闪着温润的光,情不自禁钻进了周吴氏怀中,那满怀的皂角清香气,如儿时一般让人依恋。

书房的门并未同以往那般紧闭着,反倒敞亮通透得很,这更让黎落觉着遥不可及,甚至于有些心虚,心虚得挪不动步子。毕竟,书房向来是禁地——黎落第一次被招来,比起以往的远观更让她觉得肃穆。

黎晟并未低头回视黎落,他似乎被吸入了头顶上方的旖旎漩涡,着迷般目不转睛,隐藏在黝暗里的双瞳充盈着向往。

此时,伏案不起的黎落总算缓了过来。也不知黎落是否耍了机灵,醒转的时间正巧赶趟。

姜慧目送那老实婢子离去,紧抿着唇,眼神凌厉,心里不禁咒骂一句蠢货!。无奈只得又转向周吴氏笑呵呵道:周吴氏,你随阿绣同去罢!别饿着六丫头。

姜慧闻声斜眼打量着黎落,足足打量了半晌,末了竟放肆大笑,好似黎落脸上沾染了什么奇怪东西,方才使她失了端庄。

黎落从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姜慧的一声令下打不动她分毫,看在众人眼中也不足为奇。

黎落身形晃了晃,顷刻便稳住,不气不恼的含笑反问:笑话谁?难不成这院儿里还有比你更健硕的姑娘?

只见那老妪费力的塌下腰身,蹙着眉头应道:回大太太,六小姐昨夜熬得晚,天将明时才歇去,因此不得早起。

黎耀荣大惊失色,匆匆转头疑惑道:

怎会有这等事?

婢子谦卑之态依旧,不急不徐的回应:

黎大人不知,小姐一路煎熬到家后,白管家忙去寻了名医来诊治!那郎中同我家夫人说:小姐的外衫沾染了毒草的汁水,因此才闹出突恶疾之事!

黎耀荣听着婢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暗暗有将矛头指向黎家的意味,也再难心安理得的承受姜雯送来的好处,神色刚正不阿的怒语:

个中蹊跷若真出在我黎家,黎某定严惩不贷!只是:这蜈蚣草既有剧毒,我府上的家奴院公绝不会任由它滋生成长才对

黎耀荣不愿相信自家院子里竟植有害人的毒草,若此事当真因黎家而起,自己还有何脸面拿着嫪家的好处反遗害嫪家:

眼下天色甚晚,待旭日东升,黎某会吩咐宅中上上下下去排查——看看是否疏忽了某处,才使得毒草害了菁菁!

婢子颔认可,表示此法可行。但思及姜慧的嘱托,即便黎耀荣大有帮理不帮亲的作态,那婢子也顾不得隐晦,直接出有嫌疑之人:

黎大人,奴婢所言无虚!我家小姐本只是探亲,若说毒草生在嫪家,也不该从贵府归来的路上才作夫人还让我转告:今日我家小姐同府上六小姐生过一些摩擦,后来我家小姐主动道歉二人便和好了,我家小姐除却同黎落小姐和黎晟少爷相处过一阵子,也无旁人能近我家小姐的身了——

婢子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黎耀荣不会听不出来。可当黎耀荣听出姜雯有心怀疑黎落时,沉默了半晌,眸色晦暗,好一会子才抬头俯视婢子道:

姨姐的授意我已知晓,既事关我黎家人,黎某定当查个水落石出!但,菁菁作为受害者,姨姐作为见证人,定然得监督一二。明日我会派马车亲自去请,若菁菁伤势严重,姨姐一人来此旁观听案亦可。

平淡的语气,波澜不惊的缓和,黎耀荣心宁气和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和安排后,便打走了姜雯差使过来代为质问的奴仆。

待外人离去,黎耀荣许久不曾回房,于偏厅外的石阶上逡巡踱步,考量再三

虽然传话的婢子话锋直指黎落,但黎耀荣几乎能断定自己的小女儿并非那等不堪之人。只是,若姜雯看不惯黎落硬要栽赃?黎耀荣愁上心头——站在哪一方都于黎晟的仕途不利,当真为难。

夏至的晚风并不算凉,可黎耀荣此时站在风口却觉着寒意渗进了骨子里,眼下他不好决断,更难以割舍。

缓缓行至姜慧房中,黎耀荣将嫪菁菁疹一事尽数告知,更讲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黎晟并非他一人之子,黎耀荣也想听听姜慧有何高见,指不准就能平稳渡过。

姜慧平素见惯了妇人之争,偶有不能见光的手段和计谋在姜慧眼里也不算稀奇。可姜雯一口咬定是黎落谋害嫪菁菁,倒让姜慧颇为意外——姜雯不过同黎落仅有一面之缘,如此短暂的相处竟能将黎落恨之入骨?

况且,凭着这些年同黎落的斗法,姜慧同黎耀荣是一样的心思:黎落才见过多少风浪,顶多会一些明面儿上的小伎俩罢了,偷奸耍滑还可,蓄意害人却不敢苟同。

相公,以奴家看来——此事不像黎落所为!

哦?

黎耀荣自然诧异,姜慧向来与黎落不对付,他是看在眼里心中有数的。

姜慧不禁捂唇轻笑,凝着显得有些木讷的黎耀荣:

相公莫不是觉着我因为修文才偏袒六丫头吧?我知你不喜家宅不睦,我同六丫头的过往不外乎是她性子野了些,我待她严苛望她知书达理罢了。但六丫头秉性如何我能不晓得吗?

黎耀荣见姜慧并没有自己那般殚精竭虑,且还能同自己玩笑,思量着姜慧定是有了对付变故的法子,于是软了眉目的棱角,牵起姜慧的双手问:

夫人还有心说笑?小六跟姨姐皆是能影响修文前途之人,若要不偏不倚两不得罪,着实是个难题,还请夫人训诫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