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那个屏风不知道撤到哪里去了,他一身粗布短褐坐在那样精致的床榻上,手和腿都露了出来,原先胡乱绑着的黑发也散开披下,真是好一副活色生香的……乡男春sètú!

如意觉得这是个鄙视他的好机会,可是想了想,她还是尝试着用上次他引导自己那样引导他:“既然大家都有腥膻,你觉得把他们放在一起,会不会是鱼腥将鸡肉猪肉的肉腥给盖住,羊膻再将鱼腥给盖住,最后,原本我需要出掉肉腥鱼腥和羊膻味儿,现在,我只需要除掉羊膻就好了?”

如意不答话,微微皱着眉头。她这副模样,连带着这几日的流言,封千味用膝盖就能想的七七八八。他哼笑一声:“丫头,须知这个世上有许多条路,个人所选接不一样,虽说殊途同归者少,但有一点你须得明白,那就是无论你选的哪一条路,都绝不会是一条无用之路。”他顿了顿,索性帮她将话说了出来:“你近日的确是有些小麻烦,可这些麻烦的确是微不足道,东桥镇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然天大地大,一山高过一山,一强盖过一强,如今你遇到的兴许会是日后的冰山一角,你便已经作此模样,看来老头我还是高看了你!”

如意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腿,忽然道:“刚才是不是你?”

细腻的流水声渐渐隐去,剩下几声滴滴答答的残余,应当已经进行到了尾梢。一身粗布短褐的男人露着精壮的四肢,背对着如意站立,一只脚尚且不能落地,只有一只脚,他倒也站的十分稳当!

小四一脸惊愕:“这么明显师傅你都没有看出来?”

霍云脸色一变,有些惊讶的望着如意,他这一神色,令一旁几个人都不由得望了过来。如意拍了拍手,又取了随身的帕子擦擦手,继而道:“八珍糕与五白糕道理相同,皆是以药食兼用的材料做出的糕点,其味甘,且益效明显。八珍糕固然是霍师傅祖传秘方,可如意也曾从书中见过此种糕点。且如意所知,八珍糕的八中主要取材,其实并非一成不变,想必霍师傅也琢磨出了这一点,是以将杏仁换做了白扁豆,此外还增加了炒麦芽。”

外边柳儿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何婆子瞧见她,立马将她叫住:“在家好好呆着带你弟弟!你这门亲事你娘不管!我这个做奶奶的管!”

江承烨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扭过脸去:“哦。”

看样子她是真心要走,如意便不再挽留,道了句谢准备送送她,何柳儿笑的甜甜的:“都是自家姐妹,不来这套虚的,不用送我了,我先回去了。”

仿佛是心中最隐秘的一根弦被人轻易挑起,如意终于带上几分惊讶的望向她。

封千味的性情,与其说是古怪,不若说是真正的放浪不羁。人常说名如其人,字如其人,而封千味,便是菜如其人。

江承烨淡淡的看她一眼:“兴许是走散了……”

江承烨眼神微凉,默了默:“有厨艺还不够?”

原来,何元吉知道吉祥很有可能要嫁到下村,特特到下村找了那户人家。他不断打听,甚至还找到了素菊,他心中想的是,只要这几兄弟有一点儿坏处,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吉祥嫁过去,这一探,居然还真的让他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何远旖旎的美梦彻底的给浇灭,夜色中,他感觉自己身子紧绷绷的,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接着封千味和如意去了后头的灶房,江煦阳也迫不及待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起身出去:“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在这里品茶吧!若是等会被香味迷住了,我兴许会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眼前的男人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气与一种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仿佛高高在上的王者,以一种睥睨之姿来俯视她。

何婆子觉得愧对三儿子,就加倍用心的养着,这一养,就是这么多年,不仅养了娇身子,还养了娇性子。

小武很气愤,当即转身推着那一板车的食材跟了过去!

如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坐了很久。

村里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的,年前的村头的素菊,就是因为被她那个赌鬼老爹给卖了,素菊死活不肯,差点被那赌鬼老爹给打死!被里正晓得了,当即就报了官,最后,她那赌鬼老爹喝醉酒自己栽倒悬崖底下去了!

如意嘱咐何远藏好,千万不要冲出来,这才到前院去将何婆子和李秀娥请了进来。

如意垂了垂眼,淡淡道:“我没有听说过什么,也没兴趣去听什么。

满堂抱着如意的脖子,小声嘀咕:“也可以做和二姐一样的厨子吗?”

何夫人心中清楚自己有两个儿子,不能厚此薄彼,在疼爱小儿子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大儿子,这样一想,她便沉了脸:“再能干也是个姑娘,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他们没了爹没了娘,不是还有叔伯,还有你这个做奶奶的吗!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了父母,你这个家中份位最高的,自然就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

见何婆子客套的有些过了,里正夫人脸上的神色越发莫测,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问道:“何大娘,你老大家那几个姑娘,可都说亲了?”

郑泽风度翩翩,拱手一拜:“老夫人,吉祥的母亲出自叶家,与晚辈家乃是世交,家父曾经提及叶母前来说亲一事,如今叶母虽然已经去了,可晚辈依旧要履行诺言。”

江承烨淡淡道:“吃饭啊,你看不出来吗?”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凉凉的看了江煦阳一眼:“原来不止是那几根鸡骨头,还有粥和排骨?我怎么没听过?”

以后的日子,她会让姊妹们越过越好!

李恒才神色一凛:“如意你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姑娘家,自然是安全最重要!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再勉强,但我还是那句话,你做得多,赚的也就多。我晓得你们家的情况,所以,你大可好好想想。”

一个中午,锅塌千层肉豆腐和赛螃蟹几乎成了百味楼的招牌菜,几个年长的大厨在一边脸都快紫成茄子了,偏偏他们做出的味道,就是和那个小丫头做出的不一样,豆腐夹肉不够滑嫩,听伙计说是那小丫头加了什么白色的粉,他们私自揣测是面粉,结果做出的一坨坨面糊糊险些没把一边的小伙计笑岔过气去……

如意望向桌上的两道菜,声线轻细:“勾芡之法,算作烹煮食物的一个最普通的窍门,如意笨拙,师门学艺未精,不敢夸口,还请先生赐教。”

伙计终于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这可不是我们的主意,只是……”

李恒才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的客人带着遗憾的神色离开,心中慢慢开始有了计量,眼中的精明之色越发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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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远,这包子里包的啥!?”一个好事的多嘴问了一句。

寿星吃完了面,大家也纷纷而上,顿时做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当中还夹杂着称赞声。王凤娇的手擀面,的确不是吹得。

何远是个低情商的,真的傻兮兮的问:“还有谁买这个?买来干啥!?”

江煦阳来了兴趣,三两步走到窗边,毫不客气的将窗户大开,望向了下面的院子里,一眼就瞧见一个正在削竹子的男人!

大约用了半个时辰,整个灶房已经是满室飘香,连向来不好贪吃的吉祥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何远步子一顿,扭扭捏捏的转过身,全然没有了初见时候的小霸王模样:“叫我干啥!?”

里正那儿子连如意的手艺都觉着好,说明里正家的口味是从了他们老何家的,届时在寿宴上,若是让柳儿和香芝一人献一道菜,这一来,算是为了这寿宴献了心意,抚平了里正儿子受伤的气,他们再去贺寿,自然就不会碰钉子,再来,那一日镇上的郑家和下村那户人家都会来,众目睽睽下,他们何家女儿的进的厨房出得厅堂的本事,自然就被大家看在眼里,这可是争气的事情啊!

江煦阳其实是来要早饭的,他觉得如意的菜吃了会上瘾!好像吃了她的菜,其他的菜便都没了色彩!今日一早他便开始琢磨自己要喝什么粥,可还未等他琢磨出来,佳人已经提出要离开的话!

江煦阳笑笑,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三菜一汤上,香味扑鼻而来,将被坑了的阴郁扫掉不少。江煦阳捏着筷子,在三道菜前来来晃晃,一直没能下筷子,最后又抬头看一眼如意。

他心中激动,面上却一派平静:“啊……是新认识的一位朋友,咳咳,厨艺不错,我见你这几日胃口不佳,便委托他照料几日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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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恰好这时候,一直处于昏睡中的满堂悠悠转醒了……

李恒才一番话挖心掏肺,良苦用心,每一句都是在为她着想,如意听着他的话,也渐渐变得不安起来:“那……李老板……我……我没有和连三爷有什么牵扯啊,难不成我不过是在他的地盘做生意,就算是他手底下的人了?他……他长得那样好看……竟……竟会是这般凶残之人?”如意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李恒才看了看她,最终叹了一口气。

“你年轻不懂事,本就不该与他们有什么牵扯,即便你从此不在百味楼上工,你终究也是我的厨娘,我是万万不能看着你跳进火坑都不发一言!”李恒才很是感叹,表情也有些神伤。

如意急了:“李……李老板……我……我不晓得他是这样子的啊!我……我可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你说的对,若是他们惹上什么事端,一把火烧到我身上来,我就是多也躲不了啊!我想这东桥我还是不要去了……可……可我不摆摊子,家中颗粒无收……”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恒才也急了:“你哭什么,莫哭莫哭!事情尚且还未到不能解决的地步,你若是相信我,我倒有个法子!”他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递给她,神色间尽是心疼。

如意仿佛找到了什么希望,她略显羞赧的接过李恒才的帕子,弱弱道:“李老板你有啥法子?”

李恒才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抬眼看了看如意,微微皱眉,是一个商量的语气:“这件事情我不逼你,你自己来考虑。我记得你先前曾说过,若你要做厨子,定然不会与酒楼签下任何契约。想必是哪个曾告诉过你这契约乃是个束缚人的东西,所以你应当不大小的,这契约也是个十分有用的东西。”

“契约?”如意轻声念道,有些恍然的看着李恒才。李恒才点头:“你无须害怕,这契约其实并非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是相互签订之人彼此间的一个信誉保障。我知晓你不愿签契约是害怕被束缚住,可若是你签下了和百味楼的契约,一旦契约书生效,你便是正正经经百味楼的厨子,按照契约内容,谁若是敢将你抢了去,我大可以直接去官府将他给告了!所以这东西,实则可以护着你!”

如意似乎在试着理解他的话,跟着他的话说到:“您的意思是,只要契约书中将我归为百味楼,那我便不可在其他地方做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