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莲着实喜出望外,既已知无恙,便不愿再留滞此处,今日承受的惊吓已远超预想,此时酸涩僵硬的身子更是叫嚣着需要好生休憩一番,当下不再迟疑,福身告罪而去。

磨蹭了许久,苏月莲才半遮半掩的走出了偏殿,左翊面色平静的立在殿中,对周身的一切都恍若无知无觉,他实在太过平静,甚至近乎诡异的平静令候在一侧的方远不时的移转视线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墨瞳中充斥着深沉的担忧。

“皇上,您在为何事烦忧?”赫连瑞虽已极力掩饰,慕容嫣依然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心思沉重,眉目间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几分担忧。且方才从不轻易现身的暗卫前来传递方远的讯息,听其所言乃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能令御前带刀侍卫慌乱至此的事情绝非小事。

一夜情迷,仿佛弹指之间夜幕已悄然敛去,微弱的晨光自窗外倾泻而下,皇宫各处的宫人们已悄然起身,而重华殿内的二人却依然好梦正酣,丝毫不觉将要面临的天翻地覆的巨变。

此时苏月莲早已换上了与秋桂同样的宫装,连发髻也是精心伪装了一番,秋桂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强自镇静,硬着头皮先行踏出了殿门,确如苏月莲所料,宫中禁军正值换防之时,众人对自身侧垂首敛眉走过的两个小宫女丝毫不曾起疑,二人极为顺利的来到重华殿外。

“皇上,今日可并非把酒言欢的好时机,不知皇上究竟为何事而烦恼,若微臣可助您解困自是万死不辞”,左翊无声的陪着赫连修泽畅饮了半日,却始终未见他有停歇之意,左翊可不愿醉死在酒乡,毕竟真实的醉汉决然不会有玉山倾颓的美感,且身在皇宫还是清醒警惕才是上策,于是忙出声询问赫连修泽烦闷的源头。

侍从显然是认得左翊,方才远远的见左翊行来尚以为眼神涣散出了幻觉待到两人走近,侍从毫不掩饰其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以致于忘记了行礼,直至苏严小声的在他耳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这才回神行礼,极是谦卑的打开了房门恭请左翊入内。

因柳青芷请旨在太子周岁之前由自己亲身照拂,赫连瑞便暂且打消了将懿元殿赐予太子独居的念头,允了太子暂居凤仪宫侧殿,小顺子疾步前往侧殿见乳母已将太子打点妥当便命其怀抱太子随行前来见驾。

“方才问过宫女,怎么今日没用早膳,是不是身体尚有什么不适?”赫连瑞一径牵着柳青芷来到内殿,相伴坐在床榻之上,素月伶俐的将帷幔放下,转身退出内室在外殿侍立,一时间内室一片沉寂,柳青芷不敢也不愿打破此时的静谧,只深深的凝视着那镌刻在心底的面容,眼中满溢出深刻的爱恋,赫连瑞执起她的双手轻握在指间,柔声询问。

“皇上”,小顺子偷眼觑着自庆安王等人离去后便长久的端坐在龙案前的赫连瑞,不得不出声唤醒显然正出神的帝王,“近日国事繁重,您也有好些时日不曾踏足后宫了,莫不如……”。小顺子极力镇定的想要劝说赫连瑞离开御书房好生歇息半日,只是尚未说便被头顶那道凛冽的视线逼迫的将话又咽了回去。

“据太上皇所言,四国国君固守皇位,必将与意欲取而代之的皇子们产生嫌隙,若四国君臣陷入夺嫡之争,我东尹自然可以隔岸观火,只是如南越二皇子一般冀望借我东尹之力问鼎高位的绝不在少数,若想全然置身事外只怕并非易事”,左翊当年可在水深火热之境协同訾凌傲助力赫连修泽顺利承继大统,仅是这份胆识与智慧便极少有人能与之媲美。只可惜记忆不会随着时光流逝,正是曾经经历过那种内忧外患的境遇,左翊更加不愿如今的赫连瑞去体会那般的心力交瘁。

“花蝶,你素日在王妃身边侍奉,对于府中规矩自然是烂熟于心,贞娘随我前来王府时日尚短,对于诸多忌讳并不知晓,日后还需你在她身侧提点警示”,夏未央微微叹息,移目看向悄然侍立的花蝶,温声请求道。

贞娘自是知晓夏未央的倔强性子,也不再劝说,只是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依旧十分心疼,“夫人,那您也不必急于一时啊,小姐距离长成还有好些日子,您可以慢慢缝制,关键还是养好了身子要紧啊”。

“你呀,都已经是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竟然和儿女吃醋,没得日后让咱们的孩子也笑话你。你看,妍儿与轩儿可是都在笑话你了”,訾远航正柔声细语的哄着怀中的娇妻,却听见方才一直沉默的紫妍咯咯的娇笑声,不由的大喜,昨日至今,紫妍都是一副淡然安静的性子,虽说不似寻常孩童那般哭闹确实省却了自己很多烦忧,但是太过乖巧懂事的有些不像真正的孩童,又实在让人担心不已,现在见她这般开怀大笑,反倒放下心来。

忠叔见老爷已选了数个锦盒却依旧不甚满足的四处挑选不由的嘴角抽筋,这可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老爷就这样眼睛都不眨的当做小礼物送给夫人以及少爷,小姐,估计也唯有富可敌国的訾远航才有这样的财力以及胸襟吧,毕竟在訾远航心中,宝物再贵重也不过是死物,如何能与他心中至宝相提并论,訾远航猛然间瞟到一件物什,瞳孔中瞬时异彩纷呈,快步走上前将置于檀香木柜顶端的一尘封的宝盒拿下,许是搁置时日已久,青阳木雕花的盒面上已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尘埃。

凡俗轮回,从来都是因果循环而已,也罢,日后无论将要承担何种命运,均是因旧日恩怨所迫,众生皆无力抗拒。皇甫墨沉重叹息,五国纷争将起,又有何人能够秉天下苍生福祉,胸怀万民,免去黎民一场浩劫。“子玄,你且好生照顾子清,今日午后我们将要再度启程”,天下纷争,若无强者临世,又如何就万民于水火之中,嫣儿素来心怀苍生,必不愿见到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既如此,那便尽全部的心力,努力保全这盛世繁华。

慕容晔身躯挺拔的立于房内越发显得房间狭小,眉头紧皱的看着方才翻越的窗户,那腐烂的杨木窗棂已然是损耗殆尽了,如今夏日气候宜人,倒不会着了风寒,日后暮秋寒冬又该如何度过呢,慕容晔想着明日定要寻找时机让人将这厢房稍作休整一番,若不然实在是委屈了未央与婉华。

实在不是小顺子嫌弃自己的贱命久长,连赫连瑞夜宿何处都要管上一管,只是今日皇后生产,皇上却一直忙于政事,除了太子降生后见过一面,一整日都未曾踏足过凤仪宫,实在有些不合常理。民间素来称颂帝后伉俪情深,无论事实如何,赫连瑞从来都不曾令柳青芷在阖宫嫔妃面前失了皇后的颜面,今日若是无意传召其他嫔妃侍寝,赫连瑞理应前往凤仪宫探望皇后与太子。

“皇上,您且放心,清河园内诸事完备,奴才今日早些时候已亲自去看过,绝不会出现丝毫差错”,清和园乃是元安君之父在位时所修建的避暑休憩之所,平日朝政不甚繁忙之时,倒也经常携带妃嫔前往游玩,因此园内珍奇古玩无数,装饰奢华,幅员辽阔,乃是当世皆知的盛景之一。元安君即位后并无享乐之心故而极少踏足清和园,而清和园亦是作为皇家别院用以接待别国使臣,却也不会失了颜面。小顺子跟随在赫连瑞身边已久,这些琐碎之事更是无需他再行吩咐便悄然安排妥当。

穆志高等西宁使臣退回席位之后,小顺子忙示意乐师重新鸣奏欢曲,一时觥筹交错,众臣间或是忙于推杯换盏借机寻找朝堂上的助力,或是言语锋锐意欲击溃平日结怨的对手。未及片刻,酒量稍逊的臣子很快便满面红光,语无伦次起来,只是碍于帝王威严,并没有人借酒寻衅滋事,因此御花园内一副宾主尽欢的场景,仿若方才的种种都未曾发生,只是因着西宁国贺礼出现的错漏,众人倒不再对北岚国的贺礼多加盼望,只一心沉迷于美酒佳肴,飘逸舞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