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捧着色泽如膏脂似的簪子,越快越喜欢。只是他不过来,她又要如何归还?老这么捏手里头,万一一个不当心,缺了个小口子,她也是百死莫辞。

这样漂亮的容貌,难怪世人追捧他,趋之若鹜。

手臂搁在木桶边缘,姜瑗杵着下巴,脑中回想起今日与那人碰面的情形。

自他离去,姜瑗一直怔忪出神,直到姜昱清洗一番,带着一身清爽来到她近前。

就着周准打起的门帘,男子躬身入内,从头至尾,未发一言。

姜瑗好笑看她一眼,有崔妈妈吓唬她也好,免得绿芙这活泼性子,一不留神被人逮了错处。

这时候姜柔却是最好的定心丸。府上人谁人不知,五姑娘是个有主意的,规矩大,管教起下人来从不手软。且这位姑娘爱惜颜面,心里存了傲气,容不得旁人看轻。

代为管家的管旭敲一敲折扇,心里一合计,若是世子应允,余下的赏了姜家和张家,总比搁角落里糟蹋的好。

郡守大人百般不解步出行馆。今日他特为姜家请罪而来,怎地世子对此事好似并不在意,惟独对姜瑗受罚一事看得更重?

听他这么说,姜楠也慢慢品出些味儿来。

姜瑗算是彻底开了眼界。“都史大人二姐姐也觉着不好?”

辛枝垂眸默默收拾好食盒,一时想不明白,姑娘今儿个是怎么了?以往只要听说张家二爷要登门,五姑娘总是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非得打扮满意了才肯出去见人。还得赶在二爷去四方斋路上多说上几句话,打着各样的主意,只为多瞧那人几眼。

说罢拨开眼前这碍事儿的,大步向外行去。片刻不愿在这下人房里多待。

姜昱至今记得,患病那些日子,夜里每每将被惊醒,迷糊中像是有一双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柔柔按在他额角。耳畔有女童娇娇糯糯的话语,一声一声,像是最温暖的光耀,照亮他梦里没顶的深潭,也随之驱散心头的阴霾。

荷包!方才她更衣时候,怎地好像没见着春英从裙裳上取下过这物?还是她只顾着说话,看漏了去?

心里觉得别扭,时光便越发过得慢了。直到她额上出了细汗,他才沉声打破寂静,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眼前的少年,样貌清贵,气度雍容。仿若静夜里一抹清辉,华美而光华内敛。这般静静注视着她,只叫姜瑗觉得他神情悠远,看不明白。

“大人安好。姜七奉命而来,还请大人代为通传。”

姜瑗两手放在膝头,瞥见一旁姜柔紧张得扣在一起的指节都有些发白,也就跟着装出些惊喜,心里却止不住沉沉下坠。

垂首前一刹,她眼中只剩他脚下绣工精致的皂靴。这是第一次,姜瑗切身体会到,名为“权贵”的大山,重重压在她肩头,半分不容抵抗。

长久下来,也就只能对她多些提点,免她犯了糊涂。

“几日不见,大哥哥看着精神极好。”私下里兄妹相处颇为随意,姜瑗拣了姜昱身旁锦凳坐下,看着身旁老气横秋的少年,靠近了比划一下,顿时泄气。

若然世子尊驾到了,说不得还需几个小的全数迎出来。许氏便要安排人去香山书院告个假,接了人回府才好。还有些旁的些琐事需要交代几个姑娘,这些都得提前办妥。

做贼似的,阿狸呜咽两声,跐溜一下窜到他腿边,脑袋磨蹭几下,撅着屁股,靠着人乖乖趴伏下来。

周准抱臂沉吟片刻。想她不过一娇滴滴世家女子,他也不怕她玩儿出花样。转身走到烛台前,执起一旁放着的火折子,吹出火星,如她所愿点燃了纱灯。

“这又是怎么了?”庭院当中围满了人。当中那闹翻了天的,不是十一又是何人?

“可是,夫人交代……”国公府夫人与姜家继室主母同出许氏一脉。前者是许氏嫡支,生父乃当朝冠军侯。后者身份差上许多,只是庶出五房之女,家中势微。

四下再无旁人打搅,只余方丈平和诵经声,伴着古刹钟鸣,心也渐渐沉静下去。

大周朝,出身门第极为严苛。后院里姨娘,除非遇上大房老爷那样的糊涂人,否则一辈子都别指望能够挺直腰杆,安稳度日。

掩嘴而笑,五姑娘姜柔一双眼眸精明透亮。

又见她发髻松散,钗上流苏胡乱勾着发丝,仪态虽不堪入目,却颇有种楚楚可怜的韵致。这会儿抬眸与世子凝视,两人俱有些怔忡。

顾衍只觉此情此景,三分相熟。除了厢房里与她相处过一回,更因此事,模模糊糊勾起他脑中影像。

七姑娘睁着眼睛,吃惊却是她方才一瞬,竟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血色。像是憎恶非常,深深隐在他沉静无波,犹如古井的眸子深处。

“谢过世子对舍妹援手之恩,今日救命恩情,姜家铭感五内。”姜昱深深一礼,又回身冲着同样出手稳住马车,危难间助他救人的周大人道了谢。

说罢牵着七姑娘小手,面上督促她勿忘了谢过世子与周大人救命之恩,实则趁机接了人过来,隐隐将她护在身畔。

这时姜楠也出面道谢,场面一时多了分人气,不像方才静得碜人。

顾衍洞悉姜昱意图,漠然扫他一眼,并不避讳,反倒就势吩咐,“将她扶到前面暂歇。”扬手一指他国公府座驾,也不顾周遭之人诧异,分明便是谕令。

姜楠姜昱相视一眼,正欲婉拒,却听这人轻嗤一声,似有不虞。

“她身上有伤。若是觉着无妨,你二人尽可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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