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今年第一场雪下来,铺满了满地的白雪,脚印上去足有长指一般厚,一到冬日老太君便极少出门了,避免她整日闷在屋里闷得慌,嫃儿日日都去,时有的还留宿陪着,喻氏虽跟着姜氏管家,但抽着空还是喜欢与嫃儿一处,谁让家里没个大点的小姑娘呢。

“是,此时想来都已经知道了,您要不要去唯安院?”芍药开始着手收拾案上的纸笔,项詅起身将嫃儿抱下太师椅,拍拍她的头,“乖女儿,收拾一下,咱们去看太祖母。”嫃儿一听父亲要回来了,忙着点头,转身出书案后面,牵过百草的手去洗手,待母女俩出院门,远远看着睿哥儿牵着侯爷的手从外院进来,想来也是要去老太君处,上前给侯爷问安,睿哥儿看见母亲与姐姐,笑嘻嘻上来,“母亲,姐姐,父亲要回来。”

又谢过一番,这才坐下与项詅回话,“少夫人您可安好?”

项绍云不放在心上,徐家兄弟心直口快,耿直善良,又疼他,说这样的话完全是打趣,他没有压力的,在说,烧香拜佛样样做足了,殿试好比那临行一脚,他早过了担惊受怕的时候了,“劳世祖母担心,世兄只是打趣,孙儿不会多心有负担的。”

闫氏在这场合也不好先开口,别说是一件软甲,徐淳疆与徐淳洧俩兄弟,这些年得的东西早就不是少的了,见姜氏开口,也出声劝,“三弟妹快替睿哥儿收着吧。”

两个一想,也是这样呢,立马欢欢喜喜的收着,玩一会儿芍药与百草带两个孩子去洗澡换衣,前厅里只余了他们三人,项詅这才好好与项绍云说话,倒是徐三爷静静的在一旁喝茶,看着项詅温暖的关心问语,项绍云自小就长在他们身边,就像他们两夫妻除了嫃儿与睿哥儿之外的另一个孩子一样,如今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怎么会没有欣喜呢,靠在茶几上听她们姑侄说话,“回来有没有去拜见你岳母?”这一次项绍云出去这一趟全亏得有魏大人,所以第一个要谢的当然是项绍云的岳父母,就是魏将军与魏夫人都是要谢,项詅明儿还得专门摆上酒宴请他们上门来,虽然日后都是一家人,可该讲究的礼仪还是要讲,项绍云点头回她,“回姑姑,进城来便先送了岳父与几位大人回府,再去拜了欧阳先生,又将行礼东西留了在家里,几位兄弟一同陪去的,这才回府里来。”

芍药也接话,“妈妈这边回去歇歇,可别想着家中安逸便不管奴婢了,昨儿您说的挑花绞线,奴婢还没学会呢,您可得回来教会为止。”

睿哥儿沿袭了姐姐自小收的教育,他过完年就三岁了,到四岁,徐三爷便要帮他练筋骨,学着扎马步打基础,背诗书当然是不如姐姐的,抬头看徐三爷,“父亲,先生教儿子三字经。”徐三爷点头,“背给父亲听一听。”睿哥儿摇头晃脑背起来,一首过去,两首过去,三首过去,嫃儿支着下巴靠在徐三爷肩头,也不打断,父女俩都看着睿哥儿,听得认真,五首过去,徐三爷笑着点头,“好,睿哥儿会背五首诗了,明儿父亲去拜谢先生才好。”

红儿摇头,“姑奶奶,奴婢还是回家里吧,再说现在奴婢也没事了,不敢让姑爷与姑奶奶烦心。”

老太君朝他点头,问他,“洧哥儿喜欢吗?”

月上梢头,远远近近的有人放烟火,远远看着护城河上飘满了烛光闪闪的花灯,这里离街上远了些,所以也就没有出去看花灯的想法,倒是山上祈国寺的钟声传来,时而是僧人们打坐念经怎么都是个赏月的好环境。

徐三爷嗯应她,出得门来,侯在门外的芍药和百草跟着她一同去,前院较为适合人住,后面小院倒像是建来游园一般,唯有一栋两层小阁楼,一旁是两级阶梯高的天台,围栏外边柳树遮荫,人都在那里,有舞剑声传来,叫好声一片,项詅走过去看,竟然是徐淳洧,今年八岁的徐淳洧与哥哥们相同秀气,肩宽修长,不出几年又是徐家的一位好后生。

徐三爷让文清进来,让他去寻了因师父,与项詅解释,“了因师父常进宫给太后娘娘讲佛法,祖母也是常去听的。”

项绍云回她,“玲珑阁的老掌柜说这是冰洲石,往常见得不是很多,手工师傅能雕琢这么好看的也很少。”

文清本来瞧见许管事还想着上前问一声的,可开头他便一句侯爷准了他们家小去祖祠侍奉赎罪,这是什么,挑衅?

皇家人进来,宫宴这才开始,席间徐二少夫人与项詅说起了在座的朝臣及家眷,常夫人一共拜访了七家,七位常氏女子都是常夫人以常贵妃的名义带去拜访,璟王妃所说的应是去往闵相家的常氏玟姑娘,闵相与禹家是世交,闵家的女眷应是在璟王妃面前说过什么,所有人都不了解璟王妃,只有项詅是知道的,妻妾妻妾,先有妻才有妾,同为项詅与璟王妃,都是不能容忍的,只不过,璟王妃有挑衅的资格,而自己即便是不能忍受,也只是敢在徐三爷所说的三件事里面说不许、不许、、

在凉亭里打牌的夫人们也瞧见了徐家的练武堂,里面的少年个个扎了衣角,清一色的白色绢衣,拳来拳往,棍来棒去的,人人放了牌都抬眼瞧上一瞧。

只怪这月黑风高,虽见不着蒙面大汉刀光滴血,却也似那夏日里的螳螂,谁是黄雀谁是猎人?

徐三爷自己系了衣襟,“逗女儿玩呢,今儿吃什么?”

徐淳洧听着二哥说自己抬头去看,见徐淳璋抱着睿哥儿笑呵呵,祖母也笑,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徐二少夫人看着儿子憨样,叫他,“洧哥儿。”

项詅失笑,哪里会有这样臭美的小孩,“快让心兰换上,见客人迟了可不好”,嫃儿点头应好。

项詅笑问,“三爷”。

紫菱来不及喘气,“妈妈别出声,奴婢去找文武来。”

“回姑父的话,侄儿在一旁看徐家兄弟跑马,陆浩兄过来闲话几句,之后张公子也来,侄儿不知道哪里得罪他,前后说话没超过两句,便要拿鞭子打人,淳疆替侄儿挡了一鞭,之后淳璋过来以为我们被欺负,便还手,之后就混乱了。”

徐淳烨直去外院找几位哥哥,家里的少爷们,八岁就要自己去外院住,几兄弟都住荣恩院,里面是有七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都有一个主院,两个側院,四间厢房,此时三个要去新河的少爷正在选衣服,现在是冬季,嗯棉袄、大氅、披风要带,棉絮的长衫锦衣要带,皮靴备上几双,马靴也要带,过年了翻过春去春衫也带上,或许明年夏天才回来呢?夏衫也带上吧。

没吃过银钱上的苦的项家两位爷,是不能理解的。

白衣人一听要查看他的脸皮,神情微变,江魁一摸下巴,暗笑,有意思。

蒋滠一边躲他一边继续斯文,“三爷连夜发公文去京都,你这脑子就没想过为什么,早前商议的全都不作数不成,明说了是怀疑叛王晋玮没死,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想。”

看着项詅满脸笑意,项绍云亦举杯饮尽,入口辛辣。

众人愣住,那女子出声,婉转动听,再不复才将嘶哑,“若不是将一半万形草分给他,我也不会只有晚间才能现月光而脱变。”说完素手抚上面颊,“如今,再也没有了他的欣赏,再美又如何”。

项詅挣开徐三爷,眼中亦有泪,试问,项家谁是最苦的人,项绍云最是,跪坐他面前将他依靠怀中,“云儿,傻孩子,莫要犯糊涂,你睁眼看看姑姑”。

摆午膳时,徐三爷进来,看项詅早恢复纤腰窈窕,因在哺乳期,胸前不同以往,再想到新河城近来人来客往早早就恢复春市,之于新河衙门的税收涨的肯定不是一两成,这都是项詅出示那一张张布告的功劳。

过完新年,在初九那天,从京都来服侍的人到了,可怜一群人竟是在路途上过的年,一共是三个妈妈,其中两个是老太君的身边人,一个是徐大夫人的身边人,还有三个媳妇子,几个小丫头,几十个侯府的家将,两个外院管事。

关夫人性子大咧,偏生他丈夫为人严谨异常,对妻子的不在意,陶大人常是耳提面令,项詅才来新河时,陶大人就因关氏听人私话刺史夫人,在枕间与陶大人说起,夜半三更的差点没被陶大人一顿好打,今儿进项府贺喜,陶大人亦是左右好一番交代才放她来。

徐三爷走时留了他们四个,没有项詅召唤也不好整日待在她身边,今日几个才从衙门下来,听人回说夫人正在为她屋里的丫头选婿,四个一合计,咱们是跟着三爷的人,三爷走前有交代,夫人屋里的丫头不能肥水外流,再说那几个丫头要才貌有才貌,要心智有心智,日后都是跟在三爷和夫人身边的,这样一来何不咱们兄弟一人一个,嗯,四个文字小厮越想就越觉得这事靠谱,再一想为防夫人把那四个丫头指出去,快下手脚干脆咱们就带上聘礼去向夫人求亲。商量来商量去把时间耽搁了,几个见项詅时,项詅差一步就将紫菱指出去了。

再次坐在脚踏上,心兰心里数着常日里见过,接触过的管事,选谁呢,谁会愿意?

“将军一般的人?”项詅向项二确定。

徐三爷暗想了田炅之前跟着自己的时候,细想之下,嗯,接触不多,好险。

松泛几下,活动冻得僵硬的手脚,跟着的护卫小厮个个不敢上前,每次几位爷胡闹的时候,他们就得赶紧躲,若是有反对的少则一顿踢,多则发回家中去,再想出来那是不能了,乖溜溜的接过自家主子身上有声响的物件,寒冬腊月的只穿夜行服,连马靴也换成了葛布的千层纳底鞋,收拾妥当了,数数五人猫着身子到海阳门城墙,这是一面老墙,用的是海里打捞的黑石,五个人相顾一眼,多有挑衅,顺着墙面几个起落悄无声息的下到城外,瞬间,在城墙上的人便不见了他们踪影。

城外的田炅恼怒一番,吆喝出声,“徐立煜,今儿不用主公出面,只要你一番话,是自愿打开城门还是咱们攻城,是男人就给句痛快话、、、”一声’嗖‘的快箭离弦声直至田炅的眉心,田炅的声音没在风声中,快刀立斩之下,将箭斩成两截,心有余悸,蒋滠的连环箭使他扬名于西北,今儿对自己算是手下留情了。

韦伯就为着与临安侯爷气恼,十五岁便离家与徐三爷大大小小的战场闯荡,与徐三爷去西北,挣下不小军功,封了将军有了御赐的府邸,也就之后临安侯夫人常去帮他照看,也不知这两父子得赌气到什么时候,侯夫人一说韦伯与他父亲,韦伯便拿徐三爷与之相比,气得侯夫人这样端庄的人伸手就打,由此话头传出来,倒弄得徐三爷是专门挑拨人家父子关系的祸首一般,两家是世交,侯夫人也常去给老太君请安,没少哭诉,老太君每次都拿来当笑谈听,这老子与儿子总有处不来的,哪家没有一对?可不能怪着她的小孙子呢。

“什么东西?”

“你姑父临行前着人去拿她,今日回时文浩空手而归,三姨娘早已不知去向,姑姑猜测她会来新河府,这几日你与管事、侍卫们要多防范,切不可大意”。

徐三爷好笑的看她,难得看她得意,这小模样看得他心里喜欢。

项詅看他说这样的话,点头说,“父亲去得早,当年分家也是不得已,好在现在你们都好好的,六姐姐能帮你们的不多,但六姐姐会记着六姨娘的嘱托,会好好照顾你,直至你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家庭。”

周妈妈此时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但还是很肯定的说,“只是同处了一夜,奴婢敢肯定是没有旁的事的”。

打滚求收藏、、、、、

睿哥儿可等不得父亲这样没反应,急着出声,“父亲,您回来时可瞧见了咱们去岁栽的红梅?今儿开了十三朵。”

嫃儿瞪大她的桃花眼,睿哥儿这是耍赖呢,这不是明摆着让父亲承认他说的红梅就是十三朵?这是耍诈,在转头看徐三爷嗯点头,心里也急了,这怎么行,明明就是十二朵,哪里来的十三多,伸手扯了徐三爷的衣袖,“父亲,是十二朵,不是十三多。”

项詅一脸好笑的看着徐三爷,就看他怎么断这红梅纠纷案,闲适的端起茶碗边喝边看热闹。

徐三爷看着一双儿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不是很好解决的一件事吗?“睿哥儿说的十三朵,嫃儿说的十二朵,谁说的是对的呢,这样,父亲一同去数一数,看到底是多少吧。”

两孩子一想,也只有这样了,父子三人起身要去数梅花,徐三爷看不过项詅含笑不去,招呼她,“母亲也来,怎么也得有公断不是。”孩子们都点头赞同,母亲也要去的,项詅无奈起身,睿哥儿与项詅走后面,嫃儿与徐三爷走前面,今儿西苑里面就出现了着公断梅花的案子,身边的人笑开,想不到徐三爷这样严肃的人也有这般与孩子玩乐计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