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他能肖像的人,就当这两月来的欢喜甜蜜,只是一场梦吧,梦既已碎,他也该要醒过来了。

明萱闻言冷笑着说道,“谢过韩大人好意,不过你我曾有过婚约,瓜田李下之嫌,想来是该要避忌的,不然若是韩夫人误会了,那该如何是好?我不过是个赢弱女子,五成兵马不会将我错当成盗贼,不过是盘问几句罢了,我受着便是,无碍的。”

明萱望着神色仍带三分焦急的女子眼眸微动,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阳光投射之下,在脸上自然形成阴影,并不说话,便已藏了无限心事,白玉般的脖颈微垂,下颔已然轻轻叩落,“嗯。”

轿子刚起,颜青璃一双晶莹美目泫然欲泣,她揣着满脸委屈低声说道,“七小姐,其实我是……”

想来四房也想明白了,侯府这一两年内是必然要分家的,因此未雨绸缪,要为四叔在朝中谋一份长久的差事,将来分家之后也不至于束手束脚,困顿了生计。

你姐姐看着温和柔弱,内里却是刚硬傲气的性子,她又自小聪慧,哪里看不出家中变故的缘由?痛恨哀怒之下,便生死志。她……她去了永和宫后滴水不进,绝粒不食,活活将自己折腾没了。”

配了人的丫头不能再在内院伺候着未出阁的小姐,这是规矩,若是充作陪房跟着小姐去到颜家,那也得等到小姐大婚之后才行。可小姐的婚期尚未定下,看如今景况,两个月怕是要等得的,离了小姐太久,她恐是牵肠挂肚也放不下的。

雪素匆忙去了,过不多久便领着婆子抬了屏风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厅前。

她顿了顿说道,“你六姐姐下个月十六就要成亲了,等月末咱们家里添置的妆奁便要先行着人送到容州郡王府去,这礼单里其他的物事倒是皆都备齐全了,只有一面牡丹吐蕊的双面绣屏风,被不知轻重的丫头弄上了油渍。”

他裴静宸不仅是镇国公裴固的嫡长孙,还是二十年前纵马风流骁勇善战被封为战神的襄楚王唯一的外孙。纵然当年与北胡那战败了,先帝也流露出种种不悦情绪,但襄楚王并未被夺爵,仍是以亲王礼厚葬的,襄楚王府也至今未曾被皇室收回。

纵然他是顾元景的表舅,且已经脱去奴籍,却仍旧卑微守礼,哪怕他前一刻还在浑身发抖打颤哆嗦,可这会屈身时却不曾有一丝动摇,语气中的炙烈欢喜,意味着他许是已经猜到了明萱唤他过来的目的。

韩修见她静默不语,也不再逼她。他矮着身子凑近她额头,对着那些斑驳的伤疤吻了下去,也不管明萱的激烈反应,将她紧紧箍在怀中,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我撕毁婚书之前,分明对你说过让你等我,你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朱老夫人眉头凝结,忽地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萱姐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雪素从食盒的下层取出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珍珠和宝石俱在这里了。”

她忽然浅浅笑了起来,倘似无意地说道,“咱们侯府原来的黄总管,听说他儿子去年秋闱中了举,这几日磨着大伯父等他儿子春闱题榜后提携进个官身呢!”

她眼眸低垂,“雪素,我不久就要出阁了呢!”

朱老夫人见明萱是真心满意颜家的,心情便略好一些。

她望着那青碧色的背影渐渐远了,心中提起的那块大石终于彻底放下。她暗暗地想,颜清烨那样表示,该是也对自己有意的吧?看他方才虽然显得羞涩,言谈举止中却并不像是初次见面的,难道他曾见过从前的明萱?

这些玩意在江南民间并不稀奇,但在盛京贵族间却甚是少见,众人皆觉得新奇,解连环的解连环,玩木偶的玩木偶,甚至连一向高傲的明芍也拿了个挂虎在玩,屋内气氛一时极佳,彼此之间便开始说笑起来,玩了一阵,方锦妍不知怎得听说明芍擅长作诗,竟忽然起了诗兴,临时起意想要起个诗社,一块对诗玩。

她轻哼了一声,“但不论如何,也总该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遣下去那队家丁小跑步回过来,为首的那个冲着车内的明萱回禀,“好大些碎石,又皆是些尖锐的,竟像是有人故意使坏铺在两侧的道上似的。若是小车,过去倒是不碍的,可像咱们府这样的大车过去,必定是要受害的。”

明萱算了算,五年前,韩修该只有十八,正是少年得意威风凛凛的时候,按常理说他立下那等军功,又是卫国将军的义子,正可名正言顺接下西北军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手中掌握一方兵事,便是得了最大的实权。但他竟然拒了……

丹红送了那婆子出去,便让季婆子关紧门户,进了内屋。

侯夫人点了点头,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瑞嬷嬷,你说说看,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只是,听说这位芜姐儿是外室所生,这出身上头……

明蔷本是继嫁给梁琨最好的人选,她是大房的女儿,虽是庶出,却一直当嫡女般养在侯夫人跟前,其实也跟嫡女没有什么两样。侯夫人以为明蔷定会同意这门亲事,如此不仅能替父母分忧,笼络了建安伯,还能将明茹留下的两个孩子照顾得妥贴。谁料到明蔷被宠惯坏了,上演了一出投缳闹剧,逼得侯夫人不得不断了这个念头。

梁令琪到底大一些,他红着眼摇头,“孩儿只要母亲管教,母亲不要离开孩儿就成了。”

可现在大伯母令她陪同前去建安伯府探视长姐,又偏选了富春侯府宴请六姐十妹不得空的时候去,虽也叫了九妹妹作陪,可明眼人一看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的。到时,旁人不会说是大姐姐想要见她,却会以为是建安伯想要相看她,倘若在建安伯府里再闹出点什么事来,这亲便就死死得做下来了。

元昼年纪最小,前几日才刚过了十一,是四房顾长安与薛氏膝下唯一的孩子。薛氏因与武定侯府陆家有些故旧,这几年与漱玉阁的走动便要多些,因此顾元昼与明萱很熟,见了她跟来,便笨笨跳跳跑到她跟前问道,“七姐姐,你也来送三表哥吗?”

她分明嘱咐过的,却没想到贵妃娘娘会这样迫不及待。

朱老夫人冷哼一声,“不敢伸手到芍姐儿头上,却敢明着来问我要萱姐儿。大儿媳妇,我只问你,芍姐儿和萱姐儿有何不同?都是永宁侯府顾家的嫡女,你却这样厚此薄彼,无非便是欺负三房没人,萱姐儿无依无靠,我这老婆子又年纪大了不当事罢了。”

明萱便明白侯夫人有话要与朱老夫人说。

女子爱美天性,不管何朝何代都是一样的,盛京中的勋贵夫人也不能免俗。衣料虽然品类繁多,但名贵的无外乎便是那几种,绫罗锦缎的色彩花纹虽也算丰富,但端庄持重雍容富贵的也不过那些式样。因此,公卿侯府的夫人小姐便都爱在针绣上下工夫。

明萱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笑着说,“高兴的日子,说这些闲话做什么?咱们姐妹难得聚的,说些有趣的事不好吗?”

刚一进屋,媛姐儿便红着眼扑了过来,“你个没良心的,亏咱们从前那么好的交情,我不过是去了宁州府两年,没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你,再回来你便将我们素日的清分都忘了去了。”

雪素很是犹豫,“可是,那些都是……”

可侯夫人此刻那样平静……

都是骨肉至亲,李东祈也是惯常来的,因此男女宾客之间并没有用帘子隔开。